我爹是方圓百里最有名的瓷器匠，但他燒的一種碗，沒人敢用。

用過我爹那「血瓷碗」的人都死了。

我哥為了給我爹正名，用那碗喝了一口酒，第二天就沒氣了。

自那以后，我們家成了村里的禁地。

今天是我出嫁的日子，我爹卻當(dāng)著所有人的面，拿出了那只血瓷碗。

「月兒，按老規(guī)矩，新女婿得用這只碗，喝了這杯酒，才算進(jìn)了我林家的門！」

我嚇得渾身冰涼......

1

那些關(guān)于血瓷碗的謠言，像一根毒刺扎在我記憶里。

我聲音發(fā)抖，想找個(gè)由頭糊弄過去：「爹，這大喜的日子，就別講究這些老規(guī)矩了，江海他......他酒精過敏，喝不了白酒的......」

我爹的臉立刻拉了下來，眼神森冷：

「月兒，你是不是也覺得，我親手燒出的東西會(huì)害人？」

我心里咯噔一下，爹今天的態(tài)度很堅(jiān)決。

我偷偷挪動(dòng)腳步，想用普通的青花瓷碗替換掉：

「爹，我不是那個(gè)意思......你知道的，哥哥他......」

「住嘴！」我爹一聲低喝，眼里是壓抑的怒火。

「那是他命??！我的碗是傳家之寶，你丈夫想進(jìn)門，就必須用它！」

我剛想伸手去換碗，我爹手更快，一把按住我的手腕，強(qiáng)行將那只血瓷碗推到我丈夫江海面前。

「爹，你別這樣，我求你了！」

我嚇得腿軟，癱坐在椅子上，拼命搖頭。

眼淚從眼眶落下：「爹，求您了，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，您放估計(jì)我們吧！」

我情急之下一揮手，那盛滿白酒的血瓷碗在桌上晃了晃。

酒液濺出幾滴，碗?yún)s穩(wěn)穩(wěn)地停住了。

這時(shí)，院子里的嗩吶聲吹得更響了，親戚們的祝賀聲此起彼伏。

我爹的動(dòng)作頓了頓，我趁機(jī)掙脫他的手，恐懼地望著他，心里全是委屈和不解：「爹，您到底想干什么？」

我卻突然發(fā)現(xiàn)他眼眶通紅。

「月兒，難道你也跟大伙一樣，覺得我的血瓷碗能要人命？」

「可是爹......」

「哥哥就是用了那個(gè)碗，才沒的啊......」

當(dāng)年就因?yàn)榇謇锶擞昧说鶡难赏牒笙嗬^死去，村里人到我家里鬧，說我爹是殺人兇手。

為了平息謠言，滴酒不沾的哥哥，當(dāng)著全村人的面，用這只血瓷碗喝了一大口酒。

大家看他沒事，才肯離開。

可就是那天夜里，哥哥說肚子疼，第二天人就僵了......

想起死去的哥哥，我的心就針扎一樣地疼。

「月兒，你是不是也這么覺得？」

就在這時(shí)，我的丈夫江海和他的伴郎王磊端著酒杯走了過來。

看著我爹鐵青的臉，江海趕忙打圓場。

「爸，這是怎么了？」

聽我爹簡略說了幾句后，伴郎王磊大著舌頭開了腔：「我說林月，叔這是一片心意，你怎么這么不開竅！」

說著，王磊一把端起那只血瓷碗，就朝江海遞過去。

「哪有傳的那么玄乎，我看你就是婚前緊張，腦子亂了?！?/p>

說完，他就把碗往江海嘴邊送。

「不！」

王磊被我凄厲的叫聲喊得一愣。

「怎么，難道這碗里有毒？」

王磊轉(zhuǎn)頭就對準(zhǔn)自己，仰頭便喝。

阻攔的話還未出口，王磊已經(jīng)將碗里的白酒一飲而盡。

而我爹，竟然在旁邊，笑得陰森恐怖。

2

王磊咂了咂嘴，臉上露出一絲暢快的表情，仿佛喝到的是瓊漿玉液。

「好酒！江海，你老丈人藏的這酒可真帶勁！」

他一邊說，一邊又把空碗倒了倒，好像要將碗上殘留的酒液全部喝掉。

我爹的碗還有一個(gè)特別之處，只有用它喝酒的人，才能嘗出那股特別的甘甜，旁人聞著和普通烈酒沒區(qū)別。

恐懼像潮水般要將我吞沒，那些暴斃的人，還有哥哥的突然離世......

我猛得抓住江海的胳膊，聲音哽咽：「江海，快！快送王磊去衛(wèi)生院！給他催吐！」

王磊卻一臉疑惑地看著我，以為我在開玩笑：

「林月，你說什么胡話？這酒這么好，吐掉干嘛？」

「你不懂，這碗不對勁！以前用過它的人都出事了，我怕你也會(huì)......」

我急著解釋，但王磊卻擺手制止了我。

「你是不是太緊張了？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，別自己嚇自己?！?/p>

「叔的血瓷碗肯定沒事，你看我喝完了，不是好好的嗎？」

王磊說著，還打了個(gè)酒嗝，可我只聞到一股刺鼻的酒精味。

我心里一沉，但王磊完全沒放在心上，反而笑著拍拍江海的肩膀：

「行了，我們得趕緊去給下一桌敬酒了，別讓長輩們久等。」

「對了叔，這碗可真漂亮，改天能送我一個(gè)不？」

王磊走到鄰桌，突然回頭大聲問道。

我爹眼中閃過一絲幽光，「既然你識貨，就送你了?！?/p>

「謝謝叔，您老真敞亮！」

我心中惴惴不安。

雖然我聞不到酒香，可我心中卻有些不安，一下下敲擊著我的神經(jīng)。

我站在江海身邊，院子里人聲鼎沸，祝賀聲和劃拳聲混成一片，但我卻始終提不起精神。

我的視線一直跟著王磊，想從他身上看出任何一點(diǎn)不對勁的地方。

時(shí)間一分一秒過去，看到王磊還在和別人大聲說笑，我的心才稍微放松下來。

「月兒，你怎么了？是不是累了？」

面對江海的詢問，我只是笑著搖了搖頭。

婚宴還在熱鬧地進(jìn)行著，席間歡聲笑語，氣氛火熱。

終于到了給雙方父母敬茶的環(huán)節(jié)，王磊作為伴郎，也跟著江海一起走上前來。

他笑著遞上茶杯，眼神里全是真誠的祝福。

「江海，林月，祝你們白頭偕老，早生貴子......以后可得記著我這個(gè)大媒人......」

王磊的聲音洪亮而真摯，我忍不住沖他微笑。

然而，就在這時(shí)，意外發(fā)生了。

王磊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，他的笑容僵在臉上，眼神變得驚恐而迷茫。

我還沒來得及問他怎么了，他已經(jīng)彎下腰，一口鮮血猛地噴了出來。

「王磊！」

暗紅的血濺得到處都是，染在了我嶄新的紅嫁衣上。

驚恐的倒抽氣聲和桌椅倒地的混亂聲響蓋過了賓客們的喧鬧聲。

我驚駭?shù)乜粗趵冢纳眢w劇烈抽搐，最終軟倒在地，鮮血從他的嘴角不斷涌出，在泥土地上滲開一片深色。

我僵在原地，腦子里一片空白，無法接受眼前發(fā)生的一切。

我爹的血瓷碗，那些莫名其妙的死亡，哥哥的暴斃......所有的記憶排山倒海般涌來，這一刻我確信，這一切都不是巧合。

江海沖過去，掰開王磊的嘴檢查，試圖做些什么，但一切都晚了。

王磊眼里的神采飛速褪去，最后只剩下一片灰白。

我恨恨地看著那個(gè)兇手，用盡全身力氣嘶吼：「為什么？到底為什么？」

3

血腥氣彌漫在院子里，原本喜慶的宴席被這詭異地氣氛籠罩。

王磊的身體已經(jīng)被一張草席蓋住，像一截被砍倒的樹。

我爹卻像沒事人一樣，十分鎮(zhèn)定地走過去，撿起了那只掉在地上的血瓷碗。

「他自己酒量不行，能怪誰？」

「總不能賴我吧？」

可是從頭到尾，他臉上都掛著瘆人的笑。

「——林長山！」人群里突然爆發(fā)出一聲尖利的叫喊。

一個(gè)穿著藍(lán)色干部服的中年女人踉蹌著擠上前來，「我認(rèn)得你！十年前你用這破碗害了村里十幾口壯丁，五年前又害死了你親兒子，現(xiàn)在還想害死了新郎的伴郎！」

「你就是個(gè)魔鬼，你怎么還沒下地獄！」

江海他媽舉起巴掌，狠狠打在我的右臉上。

「為什么要瞞著我們家？！你害死王磊，是不是還想把我們一家都害死？」

她尖銳的嗓音壓過了院子里所有的議論，雙手掐著我的脖子，讓我感到窒息。

我被掐得大腦缺氧，撕扯間嫁衣的盤扣也被扯開。

「媽！」

江海將我們分開，擋在中間，聲音顫抖，「月兒她什么都不知道——」

「不知道？」江海他媽紅著眼瞪著他。

「她哥就是被這玩意兒害死的！」

「林長山在村人里的名聲早就臭了，這樣的親家你讓我怎么認(rèn)？！」

她一把抓住江海的手腕，往院子外拽：「走！這婚不結(jié)了！現(xiàn)在就跟我回家去！」

江海卻沒有動(dòng)，只是靜靜地看著我。

我也看著他，新娘妝被眼淚沖花，卻一句解釋的話也說不出來——因?yàn)樗麐屨f的都是真的。

我爹仍站在那里，聽到「不結(jié)了」，他竟極輕地哼了一聲。

「不結(jié)正好。「他抬起頭，穿過人群，死死地盯著我，「月兒，到頭來還是得待在爹身邊?！?/p>

那聲音平靜得像在聊家常，卻讓我渾身汗毛直豎。

江海卻一把掙脫他媽媽的手，大步走回我身邊。

「媽，都什么年代了，您怎么還信這些東西？」

「王磊的死因肯定有問題，這一切等公安同志來了自有公斷！」

看著江海如此維護(hù)我，我的眼淚一下子決了堤。

「謝謝你，江海?！?/p>

他心疼地擦了擦我臉上的淚痕。

「我是你男人，只要我還在，就絕對不會(huì)讓你一個(gè)人扛?！?/p>

「林長山！」

這時(shí)，那個(gè)穿著干部服的女人不知道從哪兒抄起一把鐵鍬，朝著我爹直拍下去。

好在江海反應(yīng)快，一把就將鐵鍬奪了下來。

「嬸兒你冷靜點(diǎn)，你這樣要出人命的！」

「我怕？」

「我這是為民除害！」

說著那女人又將怨毒的目光投向我，「你這個(gè)殺人犯的女兒，怎么還有臉活著嚯嚯好人？」

「你跟你爹一樣都是禍害！都該死！」

聽到這話，江海忽然轉(zhuǎn)身，從我爹手里奪過了那只血瓷碗。

「是不是只要我用了它，就能還她們父女一個(gè)公道？」

4

婚宴的桌椅七倒八歪，賓客們退得遠(yuǎn)遠(yuǎn)的，公安的警車卻遲遲沒到。

江海握著那只血瓷碗的骨節(jié)發(fā)白，像握著一枚即將引爆的炸彈。

「只要我用它喝了酒，就能證明月兒和她父親是無辜的，對不對？」他聲音不大，卻讓滿院子的人都屏住了呼吸。

「江海，你瘋了！」他媽沖上去，指甲在江海的手背上劃出三道血印，

「王磊剛用這鬼東西送了命！你也要學(xué)他？」

不顧我爹的阻攔，跑過去死死拉住江海的手臂：「江海，求你別，別拿生命當(dāng)兒戲！王磊他才剛——」

余光里，我爹卻輕蔑的笑了下。

「好女婿，有膽量。「他側(cè)了側(cè)頭，嘴角勾起一個(gè)弧度，「既然大家都說我的碗有問題，不如讓科學(xué)來驗(yàn)一驗(yàn)?！?/p>

「如果你真的想娶我女兒，就喝了碗里的酒，證明給他們看?！?/p>

「林長山！」江海他媽喊破了音，「你害死那么多人，現(xiàn)在還要來攛掇我兒子？」

我爹攤了攤手，眼神坦蕩，像是一切都與他無關(guān)。

「我害誰了？是他們自己運(yùn)氣不好，用我的傳家寶喝酒是他們的福氣?！?/p>

他挑釁地看著江海：

「怎么，你一個(gè)知識分子，該不會(huì)也這么迷信吧？」

我想搶下那只碗，可江海反手將我拉到身后。

「月兒，相信科學(xué)，我不會(huì)有事的。」

「你也不想一直被人誣陷吧？」

「江海！」我哭喊出聲，喉嚨里全是鐵銹味。

他低下頭，下吧抵在我肩膀，聲音極輕：「相信我，我想和你好好過日子，而不是讓你一輩子被人指指點(diǎn)點(diǎn)?！?/p>

他的動(dòng)作太快，我還來不及阻止，他已經(jīng)舉起了碗。

嘩——

他將碗里酒全部喝了下去，一滴不剩。

所有人的目光緊緊盯著他，一秒，兩秒......

還好，沒有事。

碗還是那只碗，江海也還站著。

他母親嚇得癱坐在地，喉嚨里發(fā)出低低地抽泣聲。

我屏住呼吸，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，好像隨時(shí)會(huì)跳出來。

江海卻笑了，沖我眨了眨眼：「你看，我沒——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