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女倆從屋里出來，張立民父子仨都不在院里。

還有半個鐘頭就是飯點，蘇秀芹不用想也知道張立民帶著張愛國和張愛軍下館子去了。

張立民吃什么好的，從來不想著她和兩個閨女。

偶爾心情好，才往家里拿些吃剩的菜。

拿一回，得跟鄰里街坊宣傳半個月。

即便這樣拿回家的剩菜也輪不到她們母女仨吃。

以前蘇秀芹會忍著讓著，覺得沒有必要為了一口吃的吵得家宅不寧。

但重活一世她不這么想了。

就是因為她處處忍讓才讓張立民變本加厲、得寸進尺。

她要爭，她不光要上桌吃飯，她還要吃飽飯！

“走，把水壺帶上，媽先帶你去吃飯。”

張立民常去的國營飯店離家不遠，走了沒多久就到了。

蘇秀芹牽著張愛萍的手站在店門前，透過玻璃看到了里頭的張立民三人。

父子仨吃的滿嘴流油，頭都顧不上抬。

張愛萍眼神里帶著羨慕，不停吞咽口水。

“我要是男的就好了，這樣爸就會帶我來吃肉了?！?/p>

蘇秀芹不由握緊了女兒的手，心臟一陣陣刺痛。

她上輩子真是太蠢了，自己活的窩囊，吃了半輩子苦，連累的孩子也跟著她受罪。

“吃，媽帶你吃肉。”

蘇秀芹推門進去，帶著張愛萍走到窗口前點菜。

“想吃什么跟阿姨說?！?/p>

張愛萍看了眼菜單，小心翼翼的拽了拽蘇秀芹的衣角，“媽，太貴了，咱出去買兩個饅頭在路上吃吧?！?/p>

小女兒懂事的讓蘇秀芹心疼。

“不怕，你爸在這兒，讓你爸付錢。”

張愛萍滿臉擔憂，“爸能掏錢嗎？”

蘇秀芹冷笑，“媽有法子，你不用管，你只管點菜。”

“那我想吃紅燒肉。”

“好，還要啥?！?/p>

張愛萍搖了搖頭。

蘇秀芹看向窗口的服務員，“您好，一份紅燒肉，一份牛肉餡水餃，再要兩碗餛飩，四個肉包?！?/p>

“一共三塊七?！?/p>

“好，麻煩您等等。”

蘇秀芹不好意思的朝服務員笑了下，轉(zhuǎn)身走到張立民跟前敲了敲桌子。

張立民依依不舍的把頭從碗里拔起來，看見蘇秀芹，眉頭一皺。

“你怎么來了。”

“怎么，這國營飯店是你開的，你來得我來不得。”

張立民嗤笑，輕蔑的上下打量蘇秀芹幾眼道：“能倒是能，就是你有錢消費嗎？沒錢就別浪費人服務員時間?！?/p>

說話間，服務員不耐的喊了聲。

“快點兒，后頭還有人排隊呢?！?/p>

“我沒錢，你不是有么？一共三塊七?！?/p>

蘇秀芹手一伸，張立民愣住了，旋即反應過來，頓時炸毛了。

“你沒錢來什么飯店，趕緊回家去，丟人現(xiàn)眼。”

蘇秀芹冷臉，“這錢你給還是不給?！?/p>

張立民，“不給。”

蘇秀芹笑的意味不明，“行，這可是你自己說的。”

“大家快看啊，鋼鐵廠車間主任張立民搞封建糟粕那一套，重男輕女，拿著錢自己逍遙，不管我們母女死活?！?/p>

蘇秀芹一嗓子喊完，飯店里的人都朝張立民看過來。

張立民急的臉都漲紅了，壓著聲音怒吼：“蘇秀芹你瘋了是不是！”

“是，我是瘋了！”

“被你逼瘋了！”

“你要是不給錢，我就告訴大家你張立民這么多年是怎么‘顧家’的?！?/p>

張立民神色一冷，“你威脅我?！?/p>

“威脅？我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，這些年你落了多少好名聲你自己心里清楚，你要是不給錢，我也不介意撕破臉?！?/p>

蘇秀芹冷冷的盯著張立民，心里不住冷笑。

同床共枕幾十年，沒人比她了解張立民的本性。

張立民最看中的就是臉面。

老三張愛城因為學習好，能給他長臉，所以五個孩子里他最疼愛老三。

他苦心經(jīng)營了這么多年的人設，不可能容許別人破壞。

和蘇秀芹預想中的一樣，沒僵持多久，張立民忿忿的瞪了她一眼，不情不愿的從懷里掏出來幾張皺巴巴的紙錢。

不等他數(shù)，蘇秀芹一把奪過來掃了眼。

才五塊錢，還不夠。

難得讓張立民出回血，不能這么輕易就饒了他。

蘇秀芹把錢裝進兜里，“不夠，再給我三十?！?/p>

“你吃的虎膽還是龍肉？三十塊，你怎么不去搶?！?/p>

張立民有些坐不住了，眼神狐疑的看著蘇秀芹，心中的疑問越來越多。

結(jié)婚這么多年，蘇秀芹鮮少管他要錢。

難得問，他給一張欠條也就打發(fā)了。

可今天這是怎么回事？

跟撞邪似的，性情大變。

“我要供愛萍上學?！?/p>

一旁的張愛萍聞言，眼睛唰的一下亮了。

“不行，我不同意?！?/p>

張立民想也不想，直接拒絕。

張愛國和張愛軍也道。

“家里供愛城一個就夠吃力了，再供一個，咱日子還過不過了。”

“小姑娘上什么學，再養(yǎng)幾年直接嫁人得了?！?/p>

張愛萍眼里的光一寸寸暗了下去。

蘇秀芹看著父子仨人如出一轍的丑陋嘴臉，一陣一陣的犯惡心。

“張立民，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兒子。”

“你堂堂鋼鐵廠車間主任，你手底下的人知道你思想覺悟這么低，知道你瞧不起婦女么？”

張立民不滿嘟囔，“你少往我頭上扣帽子，你以為誰都跟愛城一樣是讀書的料么？別去了學校丟人現(xiàn)眼?！?/p>

“三哥念書的時候我偷偷跟著學了，他背的古詩我也會背?！?/p>

“鋤禾日當午，汗滴禾下土，誰知盤中餐，粒粒皆辛苦。”

張愛萍緊張的聲音都在發(fā)抖，小臉兒上都是汗。

“我還會背九九乘法表。”

“一一得一，二二得二......”

蘇秀芹看著小女兒，除了心疼就是欣慰。

她的愛萍，真的很好。

張愛萍背完整篇九九乘法表，飯店里突然響起鼓掌聲。

一個戴著眼鏡，穿著襯衫的男人一邊鼓掌一邊說：“看年紀，小姑娘才七八歲吧？比我班上的孩子們都厲害，他們比你大幾歲都不能這么流利的背下來。”

被陌生人夸，張愛萍害羞的往蘇秀芹身后一躲。

店里其他人也不吝對張愛萍的夸贊。

“現(xiàn)在男女平等，男孩兒能讀書，女孩兒也能讀書，我聽大妹子說你還是鋼鐵廠車間主任呢？大兄弟，你這思想覺悟不行啊。”

“我大舅是鋼鐵廠副廠長，你叫啥，我讓我大舅去找你好好聊聊?！?/p>

眾人你一言我一語，說的張立民父子仨臊的頭都不敢抬。

蘇秀芹強忍著笑意，催促張立民給錢，“趕緊的，三十塊錢拿出來。”

張立民狠狠的瞪了眼蘇秀芹，從兜里又掏出三張大團結(jié)遞過去，咬牙道：“你給我等著?！?/p>

蘇秀琴冷笑一聲，“等就等著，你以為老娘怕你啊?！?/p>

都是死過一回的人了，她怕啥，干就完了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