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紅梅居高臨下地看著我，嘴角掛著惡意的笑：“怎么？你這種人還肖想著嫁人？一個祖上成分不好的黑五類，哪里配得上我們貧下中農(nóng)的好青年？”

周圍爆發(fā)出一陣哄笑。

有人跟著起哄：“陸遠川肯定是看她可憐才應(yīng)付應(yīng)付，誰不知道他稀罕的是林知青??！”

“就是！林知青多體面，那可是城里來的文化人。”

“阮家丫頭算什么東西？她爹媽死得早，是沒人教的野種！”

陸遠川的背影已經(jīng)消失在村口的土路上，可他一次都沒有回頭。

緊咬著的嘴唇滲出鮮血，真是可笑啊......

“都胡咧咧什么呢！”大隊書記老楊從遠處跑了過來，鐵青著臉將周圍的人趕走。

“遠川這是助人為樂！南溪啊，”他轉(zhuǎn)向我，語氣緩和了些，“你別往心里去，遠川這孩子一向熱心......”

這話說得，連他自己都有點心虛。

書記是唯一一個知道我和陸遠川打了結(jié)婚申請報告的人，但現(xiàn)在，已經(jīng)不重要了......

我慢慢撕碎那張報告，碎紙片混著麥糠在熱風里打轉(zhuǎn)。

書記勸說的話戛然而止，連帶著周圍的人也頓時安靜了下來。

我沒再理他們，頭也不回地轉(zhuǎn)身離開。

我一個人蜷縮在昏暗的土屋里，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墻上斑駁的刻痕。

我七歲認識了陸遠川，這面墻上刻滿了我們從小到大的回憶。

“南溪別怕，你不是一個人，我會一直保護你?！?/p>

記憶里少年的聲音清晰得刺耳。

可不知從哪天起，他的目光開始追隨著林小桃。

是那次秋收，她“不小心”跌進他懷里？還是她總愛在深夜和他“分享”曾經(jīng)讀過的書籍？

心臟突然絞痛起來，我死死攥住胸口，幾乎快不能呼吸......

明明在今天之前，他還溫柔地跟我說著，“南溪，等結(jié)了婚，我?guī)闳タh城照相?！?/p>

“以后，我們就在院子里種些你喜歡的花花草草，你會和我有一個家。”

他隨意說出口的承諾還滾燙地烙在我的心中，可轉(zhuǎn)眼間，他抱著另一個女人，輕而易舉踩碎了我的幻想。

以后，呵，再也沒有以后了......

夜色如墨，我機械地撥通了那個塵封多年的軍區(qū)號碼。

當年那個跟在我屁股后面的小尾巴，天天追在我身后念叨的電話號碼，竟成了我此刻唯一的出路。

電話接通，我聲音輕顫，千言萬語卻被阻塞在喉中，我竟然不知道該說什么......

可電話那頭卻傳來“哐當”一聲巨響，他聲音急切卻帶著異常的堅定。

“阮南溪，我來接你回家?！?/p>

不知道過了多杰，天開始蒙蒙亮，我小心翼翼地將母親留下的銀針包收進包袱里，還有那些泛黃的醫(yī)書、磨得發(fā)亮的搗藥罐，以及父親母親留下的軍功章......

我擦掉臉上的淚水，看向周圍生活了十幾年的小土屋，這里，終究不是我的家......

墻角的小桌板上，一一擺放著這些年來陸遠川送我的所有東西。

桌板下壓著這些年我攢的糧票和錢，就當是還他這些年的情誼。

從此，一別兩寬。

我推開門，卻沒想到在門口，看見我最不想看見的那個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