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…陳杏兒你反了天了！”

王李氏健步?jīng)_了上去，扯住陳杏兒的衣袖，伸出巴掌朝她身上揮去。

“我打死你個吃力爬外的東西！小娼婦，爛心眼的婆娘，你再說一句，讓誰道歉呢！”

陳杏兒任由她掌掌落在身上，不躲也不擋。

她只是嚴肅的看著李衍。

“李衍，向他道歉?！?/p>

“向你的同窗道歉?！?/p>

李衍本仗著王李氏在，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。

可此時此刻見祖母像瘋子一樣發(fā)泄，陳杏兒卻不動如山。

她眼中的威嚴認真，莫名令他感到心顫。

“我說李家娘子，多大點事，又不是咱們的錯，你這是何必呢?！备粦B(tài)男人隨口勸了一句。

陳杏兒朝他輕輕瞥去一眼。

“是非對錯有實情可見，不由旁人言語定論?！?/p>

“你…”

“怠慢功課，貪欲助紂，他們已受責罰，但打人同樣為錯，不容狡辯?！?/p>

最后一句，是看著李衍說的。

她前世從未聽說李衍和人打架斗毆，但想來，不見得沒有發(fā)生過。

她那時已經(jīng)背上債，沒日沒夜只顧埋頭干活。

而王李氏也無需旁人撐腰，她手里攥著銀子，底下有聽使喚的兒媳，氣勢肯定比現(xiàn)在更高。

遇到這些事端，想必她一通耍無賴，就能不了了之。

亦或者，她從來瞧不上這個兒媳，只叫李玉蘭夫婦到場就解決了。

“你今日若不肯明是非，行禮德，這圣賢之門，以后便不用來了?！标愋觾赫f道。

“弟妹！”

“陳杏兒！”

“你敢！”

王李氏氣得臉色漲青，伸手就要掐她的脖子，卻被一旁的衙役拉開來。

“老實點，想干什么，當著官差殺人？”

陳林連忙上前，臉上堆笑，“官爺誤會，誤會，我娘就是心急，她手上有分寸，傷不到人的?！?/p>

李玉蘭也過來，想要抓陳杏兒的胳膊。

“她這不沒事嘛，被婆婆教訓一下而已，不打緊?！?/p>

陳杏兒一把揮開她的手。

“我只給你三個數(shù)考慮，不道歉，就和我回去，明日不必再來?！币琅f是對李衍說。

“你個賤人！”

王李氏被死死摁著，再發(fā)狠也挨不到人，只能干瞪著眼破口大罵。

“陳杏兒你要死啊，這么大的事你憑什么自己決定！”李玉蘭也急了。

“就憑我出了他的束脩?！?/p>

“…”

陳杏兒輕輕遞過一個眼神，李玉蘭便說不出話了。

無奈這人最近莫名強橫，他們屢次討不到好，更不用說王李氏早就出了血，陳杏兒要是說不供就不供，還真就沒法子。

“不要臉的賤蹄子，我的衍兒是要考功名的，你敢耽誤我孫兒念書，信不信我把你千刀萬剮了！”

不知王李氏哪根弦崩了，這會兒連官差都不怕，拼著老命就要向前沖。

“掃把星，狗窩來的娼婦，下作的賤人，我呸！”

“就該把你關(guān)進牢里去，連累我兒白白受苦，連我孫子都不放過！我今天就是拼了這條老命，也要你不得好死！”

她像是一頭紅了眼的瘋牛，眼里只有一個目標。

衙役又怕使的力大了，傷著人，差點沒被掙脫。

還是另一個察覺不對，上前一并按住了肩胛。

“哎，李家娘子，你這是何苦…”

“昕泉，取我腰橐來?！?/p>

一片混亂中，夫子突然說道。

“是?！?/p>

聞聲而動的，是方才照顧傷者的年長學子。

他走進屋中片刻，出來時手上多了一支錦囊，遞給了先生。

“我先前便有意，讓你們來年不必送孩子過來了，讀書不用心，不過是浪費銀錢?！?/p>

夫子將錦囊掛在腰側(cè)。

“學制還剩三月有余，我便折合現(xiàn)銀還于你們，若怕我貪了數(shù)目，到衙門清點亦可?！?/p>

“先生！”

“這…”

“李家老嫗，莫再仗勢欺人，兇蠻狂妄，自以為壓人一寸，實則丟盡顏面?！狈蜃佑謪柭曊f道。

“你指望兒孫光耀門楣，就這般作態(tài)，別說功名，一個無德無禮之徒，府試的大門都別想踏進去半步！”

“…”

王李氏突然怔住，呆愣著一句話都說不出，空氣中亂抓的手也軟了下來。

怎么好端端的，夫子也要趕李衍走了。

“夫子，您怎么也跟著李家的婆娘胡來？”那富人一臉不快。

而夫子只是冷哼一聲，“胡來？我只可惜李衍不及他母親半點，至于你們，倒是如法炮制。”

“…”

就在這時，剛才半個屁都沒放的夫婦倆，突然推著自家兒子出來。

“快，快跟人道歉！”婦人摁著兒子，讓他跪在受傷的同窗面前。

“夫子，我家孩子知錯了，他現(xiàn)在就道歉，您別趕他走，藥錢我一定賠?！闭煞蚓o隨其后，躬身求道。

富態(tài)男人見陣營支離破碎，沉著臉啐了一聲。

“哼，既然廟大容不下我們，不念就不念了！”說完，拉著自家的胖小子便走了。

至于打傷人的賠付，一句未提。

這廂衙役還怕王李氏發(fā)瘋，騰不出手去管他。

陳林瞧瞧架勢，再看陳杏兒半點沒有退讓的意思，也推了推李玉蘭的胳膊。

“衍兒，去吧，不就是道歉，說句話就行了?！?/p>

李玉蘭哄了兩聲，又回頭看看王李氏，見她一臉不快，卻到底沒說什么，才又把李衍朝前頭帶了帶。

李衍抬頭看看陳杏兒，對上她的眼神，下意識縮了脖子，不情不愿地走上前，斜著眼睛輕聲說了句“對不住”。

“娘回去取銀子，衍兒打了人，該賠的我們要賠?！标愋觾河终f道。

王李氏立刻瞪她，“你個挨千刀…”

“陳娘子、陳娘子，不必費心，李家婆婆也別動氣，銀錢我出就行?！眲偛诺狼傅哪腥诉B忙勸道。

“哼?！蓖趵钍戏藗€白眼，沒再吭聲。

“哎呦，那就勞你破費…”

“不可?！?/p>

李玉蘭正準備應(yīng)下，卻被這一聲打斷，很是不滿的瞪向陳杏兒。

“李衍沒有松墨，代寫的功課卻有他一份，打了人，卻能省下賠付?！?/p>

陳杏兒淡淡看著李衍。

“好事占盡，毫無代價，或許才是造就他今日目無禮法的緣由?！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