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83年，住宅大院。

姜月?lián)芡思亦l(xiāng)小姐妹梅梅的電話。

“再過半個月，我就回漁村和你一起賣魚?！?/p>

“什么？”電話那頭梅梅的聲音驚得發(fā)抖：“你不在大城市做團(tuán)長夫人，回來賣魚干嘛？顧妄舟是不是欺負(fù)你了？他不會忘了當(dāng)初是誰把奄奄一息的他從路邊撿回來，還辛苦工作供他考上軍校的吧？”

姜月指尖微微發(fā)顫，強(qiáng)壓下心口翻涌的刺痛：“他沒忘，一直對我很好，是我自己想回漁村了?！?/p>

“可是以顧妄舟的身份，他能回來嗎？”

“他不會回去，”姜月的聲音很輕，但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像刀子一樣扎在她自己心上，“這里有比我更適合他的人，他們會組成幸福的家庭?！?/p>

掛斷電話，姜月轉(zhuǎn)身就對上了首長女兒沈知鳶幽幽的目光。

“姜小姐，你很識趣?！?/p>

姜月用力攥緊手指，臉上慘白一片。

“嗯，我祝你和顧妄舟幸福?！?/p>

“謝謝！”沈知鳶笑得高傲而冷漠，踩著高跟鞋離開。

房門關(guān)上的那一刻，姜月再也忍不住，眼淚噴涌而出，往事也涌上心頭。

十歲那年的冬天，漫天風(fēng)雪，姜月在路邊看到被幾個男孩打得奄奄一息的顧妄舟。

他們朝他扔石子、吐口水，嘴里笑嘻嘻喊著：“你媽是破鞋，收錢就和男人睡，現(xiàn)在她死了，你是連爸爸都不知道是誰的野種，打死你！打死你！”

男孩好看的眉眼間鮮血淋漓，顫抖著身體想要繼續(xù)反抗，卻在起身時哇地吐出一口鮮血。

姜月抄起路邊的一根木棍，發(fā)狠趕走了那幾個男孩，將顧妄舟背回了她與奶奶的家。

少年狼吞虎咽吃了十幾個包子后，眼淚混著頭上的血，大顆大顆地砸下來。

奶奶替他擦干眼淚，聲音溫暖慈祥：“好孩子，不哭，以后你就跟我們一起生活?！?/p>

就這樣，在姜月和奶奶地照顧下，顧妄舟長成了一個挺拔英俊的少年。

再有村里的孩子追著他喊野種，姜月會就幫他罵回去。

高考前夕，奶奶去世，留下的錢只夠一個人上學(xué)。

考上師范的姜月，看到顧妄舟死死捏著軍校的通知書，滿眼的不甘。

她把上學(xué)的機(jī)會讓給了顧妄舟。

顧妄舟滿眼震驚，表情掙扎，姜月趕在他拒絕前搶話。

“考上軍校是你的夢想，我愿意支持你，以后我下海多捕點魚，供你上學(xué)不成問題?！?/p>

十八歲的顧妄舟哭紅了眼，抱著姜月一字一句說道：“我會給你一輩子的幸福。”

他踐行了自己的誓言，一路苦拼成為團(tuán)長，把姜月接進(jìn)軍區(qū)大院，讓她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。

許多人猜測兩人的關(guān)系，可顧妄舟從不多加解釋，姜月也只好像過去的十幾年一樣，把自己對他的愛意藏在心底。

她以為他只是需要時間向大家說明，直到沈知鳶的出現(xiàn)。

沈知鳶是首長千金，也是文工團(tuán)的芭蕾舞首席舞者，多少人愛慕她，她卻整天圍著顧妄舟轉(zhuǎn)。

在食堂吃飯要挨著他坐，天天讓他教自己踢正步，每晚都打電話來問他一些無關(guān)緊要的問題……

面對她的熱情，顧妄舟的態(tài)度總是禮貌而疏遠(yuǎn)。

直到那天，姜月在拐角處撞見沈知鳶攔住正要回家的顧妄舟。

沈知鳶眼里閃著淚花，語氣格外委屈：“你就那么不喜歡我嗎？”

顧妄舟眼里盛滿柔情，聲音溫柔得不可思議：“沒有，我只是和你相處時太緊張了。”

女孩破涕為笑，踮著腳在他臉頰上啄了一口，然后快速跑開了。

顧妄舟愣在原地。

姜月也僵在他看不見的角落里，死死攥著手，指甲深陷進(jìn)掌心，卻感覺不到疼。

晚上回家，顧妄舟什么都沒說，姜月也什么都沒問。

臨睡前，他照常對她說晚安，第一次，她沒有回他。

第二天，顧妄舟出門后，沈知鳶找上門來，將一封信遞到姜月手里，紅唇輕啟。

“有人舉報顧妄舟的媽媽是……破鞋，說他這樣低賤的出生不配當(dāng)團(tuán)長?！?/p>

“這封信已經(jīng)被送到我爸爸那了，顧妄舟現(xiàn)在面臨被降職調(diào)崗的可能?！?/p>

“你說，他奮斗了這么多年，愿意從團(tuán)長變成保安嗎？”

姜月臉色瞬間慘白。

沈知鳶卻一臉淡定：“姜小姐，這件事情我可以幫他解決，但有的事情你應(yīng)該明白，妄舟喜歡我，卻礙于你的恩情不能和我在一起，可只有我，才能讓他的未來發(fā)展得更快更好?！?/p>

她逼近姜月，踩著高跟鞋俯視她：“你有沒有想過，你的這份情，會讓他再次萬劫不復(fù)？”

姜月慘白著臉，流下兩行清淚。

半晌，她輕輕點頭，聲音微弱如羽毛：“我懂了，我會成全你和妄舟。”

沈知鳶從包里掏出一張半個月后的火車票遞給她。

“如果妄舟知道你要走，他出于愧疚肯定會阻攔?！?/p>

“我不會讓他知道的?！苯抡Z氣恢復(fù)平靜，將票接到了手里。

做好離開的打算后，姜月苦澀的同時，也莫名覺得松了口氣。

至少以后不用天天從各種細(xì)節(jié)去猜測顧妄舟對自己的心思了。

顧妄舟回家的開門聲，終止了她的回憶。

她下意識想起身去迎他，膝蓋卻僵硬無比，關(guān)節(jié)處傳來劇痛。

她踉蹌著倒在地上，發(fā)出咚的響聲。

“阿月！”一身戎裝的顧妄舟慌忙跑過來，將她抱上床。

熟練地用熱水打濕毛巾，敷在她膝蓋上，語氣里滿是心疼。

“忍一忍，很快就不疼了。”

他嘆了口氣，眉頭緊蹙。

姜月知道他又在內(nèi)疚了，她膝蓋上的毛病，是常年浸泡在冰冷的海水里造成的。

那些年，他的學(xué)費可以說是她一點一點從海里撈起來的。

顧妄舟垂著眼，輕柔地幫她揉著膝蓋。

姜月伸手，剛想去撫平他緊皺的眉頭，電話鈴聲突兀地響起。

男人走過去接通后，沈知鳶嬌俏的聲音傳進(jìn)姜月耳里。

“妄舟，城北新開了家點心鋪，我想去嘗嘗，你能開車帶我去嗎？”

“好，等我來接你?！?/p>

掛斷電話，他轉(zhuǎn)身離去，沒有再看姜月一眼。

姜月閉了閉眼，緩了好一會兒，才顫巍巍下床，在奶奶的遺像前點了兩根蠟燭，今天是奶奶的忌日。

燭光搖曳中，她仿佛又看到了當(dāng)初她和顧妄舟圍在奶奶身邊的樣子。

“奶奶，原來這就是故事的結(jié)局?！彼币曋掌锬棠痰难劬Γ亲右凰?，“希望我離開后，他能更幸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