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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
蘇清一手抱著瑟瑟發(fā)抖的念念,一手緊握著那支還沾著血跡的發(fā)簪,與披頭散發(fā)的王英和驚魂未定的人牙子劉三對峙著。
周圍的鄰居們交頭接耳,指指點點,但沒人敢上前一步。
誰家沒點婆媳矛盾,可鬧到動刀動簪子,還要賣孫女的地步,這在霞光村還是頭一遭。
王英見硬的不行,立刻改變了想法。
她一屁股坐在地上,兩條腿亂蹬,雙手狠狠拍打著自己的大腿,嘴里發(fā)出的不再是咒罵,而是干嚎的哭聲,那調(diào)子拖得老長,充滿了委屈。
“沒天理了啊!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兒子,娶了個黑了心肝的媳婦??!不孝順公婆,還敢動手打人!大家快來評評理,這日子還咋過?。 ?/p>
她的話半真半假,極具煽動性,試圖用輿論的壓力把蘇清死死壓住。
蘇清冷眼看著她在地上表演,心里沒有絲毫波瀾。她知道,長時間的對峙對自己和女兒不利。
王英臉皮厚,能在地上嚎一天,可念念還小,穿著單薄的衣裳,在這寒風里站久了非得生病不可。
她必須盡快離開,而離開需要路費。
她的目光迅速掃過整個院子,最終定格在了堂屋門口那個不起眼的,用來裝雜糧的大瓦罐上。
前世,她無意中撞見過王英鬼鬼祟祟地從那個瓦罐里掏錢。那里是王英藏私房錢的地方!
蘇清抱著念念,故意裝作被王英的污言穢語氣得渾身發(fā)抖,腳步踉蹌地向后退去。她的動作看似慌亂,實則每一步都精準地朝著那個大瓦罐靠近。
“你......你血口噴人!”她用顫抖的聲音配合著自己的表演,仿佛真的被氣得站立不穩(wěn)。
王英見狀,嚎得更起勁了,以為蘇清已經(jīng)撐不住,馬上就要妥協(xié)了。
就在蘇清退到瓦罐旁的瞬間,她腳下一崴,身體失控地向后倒去,后背結(jié)結(jié)實實地撞在了瓦罐上。
“哐當!”
一聲清脆的巨響,瓦罐應聲碎裂。
里面積攢多年的毛票、角票和幾張皺巴巴的大團結(jié)散落一地。更引人注目的是,從錢堆里掉出了幾張被仔細用油紙包著的,折疊得方方正正的郵局匯款單存根!
王英的哭嚎聲戛然而止,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鴨子。
她發(fā)出一聲刺耳的尖叫,也顧不上再演戲了,像一只護食的瘋狗,手腳并用地撲過去,拼命地往懷里劃拉那些零錢。
蘇清根本沒看那些散落一地的毛票。她的身體在撞倒瓦罐的瞬間就迅速恢復了平衡。
在王英還在地上搶錢的時候,她彎下腰,一把抓起了那幾張至關重要的匯款單存根,和那幾張最大面額的十元紙幣。
王英手忙腳亂地把錢往兜里揣,一抬頭,發(fā)現(xiàn)最重要的存根和整錢都不見了,立刻瘋了一樣沖向蘇清,伸手就要來搶:“小賤人!還我錢!那是我的錢!”
蘇清將存根高高舉起,用盡全身力氣,讓每一個圍觀的鄰居都能看清楚。她的聲音不再顫抖,而是充滿了控訴的力量,響徹了整個院子:
“各位叔伯嬸子,都看清楚了!這是我丈夫顧長風從部隊寄回來的錢!五年,每個月十五塊,一分不少!可這些錢,我和我女兒念念,一分都沒見過!”
她的目光冰冷,從存根移到王英貪婪而驚慌的臉上,眼神里再無作為兒媳的溫情,只剩下刻骨的恨意和決絕。
“她王英拿著我丈夫在部隊賣命換來的血汗錢,卻讓我們娘倆吃糠咽菜,連件過冬的棉衣都沒有!今天,我只拿走屬于我們的!從此以后,我蘇清與你們顧家,再無關系!”
說完,蘇清不再理會王英氣急敗壞的咒罵和鄰居們震驚的議論。她緊了緊懷里的女兒,毅然轉(zhuǎn)身,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這個囚禁了她兩世青春和生命的牢籠。
寒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,蘇清抱著女兒,在通往鎮(zhèn)上的土路上奔跑。風吹起她凌亂的發(fā)絲,也吹不散她眼中的堅定。
她的內(nèi)心燃燒著一團火,那是重獲新生的希望之火。
“媽媽,我們?nèi)ツ膬??”念念在她懷里,被風吹得小臉通紅,她用凍僵的小手努力幫媽媽擋著風,小聲地問。
蘇清停下腳步,在女兒冰涼的額頭上親了一口,聲音無比溫柔:“媽媽帶念念去找爸爸,然后......我們過自己的好日子?!?/p>
念念似懂非懂,但她能感受到媽媽懷抱的力量和溫暖。她把小腦袋往媽媽懷里縮了縮,小手緊緊攥著媽媽破舊的衣襟,不再害怕。
蘇清知道,顧長風不是良人,離婚之路也必定坎坷。
但她已經(jīng)不在乎了。
這一世,她不要愛情,不要依靠,她只要自由,只要女兒能平安、健康、快樂地長大。
火車站嘈雜而混亂,空氣中混合著各種各樣的味道。
蘇清用那幾張皺巴巴的大團結(jié),買了兩張去往顧長風部隊所在地——華東軍區(qū)的硬座車票。
隨著“嗚——”的一聲悠長而響亮的鳴笛,綠皮火車緩緩開動,車輪與鐵軌摩擦,發(fā)出有節(jié)奏的“哐當”聲。
蘇清抱著在懷中熟睡的女兒,在擁擠的車廂里找到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。
她回頭望向窗外,那個埋葬了她前世所有痛苦的村莊在視野中越來越小,最終與灰蒙蒙的天際線融為一體。
她的眼中沒充滿了重獲新生的堅定和對未來的無限渴望。蘇清在心中默默發(fā)誓:“念念,媽媽發(fā)誓,這一世,再也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