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人都說，我愛慘了周硯川，能心甘情愿做五年金絲雀，就一定不會反對他與蘇家聯(lián)姻。

尤其在得知自己懷有身孕后，那雙溫順的眼睛，更是浸滿了依賴。

周硯川一副懶怠敷衍，當著他兄弟的面對我半帶戲謔。

“七個月而已，蘇婉身子弱，我不忍心她承受生產(chǎn)之苦?！?/p>

“你不一樣，28針催卵打到宮璧出血，依然能游刃有余?！?/p>

“林亦楠，只要你讓孩子落地，我保你衣食無憂，周家的族譜也會有你一席之地，你還有什么不滿足？?！?/p>

夾在他指尖的香煙忽明忽暗。

我突然覺得自己這五年活成了笑話。

轉(zhuǎn)身要走時，坐在他身旁的男人攔住我，

“主子發(fā)話，當狗哪有不謝恩的道理？”

“跟了硯川這么多年，這點規(guī)矩都不懂”。

說完，他按住我的頭，對著周硯川九十度哈腰。

若擱以往，周硯川一定把他大卸八塊，丟到江里喂魚。

如今，他只是寵溺的看著懷里的女人嬌笑。

淚水浸濕衣襟，我果斷給那人發(fā)去消息。

“你把我肚子搞大，說不管就不管?！?/p>

“再不認領(lǐng)，孩子就叫別人爹了！”

1.

脖頸處傳來揪痛，那人像是早有預(yù)料，發(fā)了個邪肆表情包。

“我就知道，我的蝌蚪從不亂跑?！?/p>

“發(fā)個位置，本人親自迎接?！?/p>

看著那一臉壞笑，我突感那晚的意外不是意外，而是蓄謀已久。

來不及反應(yīng)，周硯川便冷臉喝斥，

“都這個時候了還想搬救兵?！?/p>

“林亦楠?！?/p>

他長腿交疊，語氣帶著幾分玩味的涼薄，

“別白費力氣了?！?/p>

“你媽都死五年了，現(xiàn)在周家上下除了我，沒一個待見你的，你要求，也只能求我?！?/p>

他點了點自己，眼里是毫不掩飾的譏諷。

按住我脖子的男人也緊跟著嗤笑，

“一個保姆女兒，也妄想在周家呼風(fēng)喚雨?！?/p>

“周總肯讓你懷孕生下孩子，已是天大恩賜，你別不知好歹。”

包房里一陣附議。

我喉嚨哽咽的發(fā)麻。

自從懷孕，我便不再摻和周硯川的應(yīng)酬。

之所以過來，也是想把話徹底說開。

畢竟我們都走向了各自尋歡的境地，沒必要再互相消耗。

可現(xiàn)在看來，他連這點體面的告別，都吝嗇給我。

“懷孕？”

蘇婉靠在周硯川懷里，笑如春風(fēng)。

“懷孕怎么了？”

“懷孕也是周家的一條狗?！?/p>

“要不是我體弱多病，硯川舍不得我生，你連站在這的資格都沒有！”

她抬手將酒倒在我頭上。

酒水滑進衣領(lǐng)，冰涼刺骨。

我看向周硯川，他眼神僵持，可也僅僅幾秒，就被一抹不容置喙的維護取代，抱著蘇婉唇齒交纏。

我突然想起五年前，他也是這樣抱著我，站在柳樹蔭下?lián)砦恰?/p>

“亦楠，等我做上了周家繼承人，第一時間就是娶你過門?！?/p>

“你為我付出了那么多，我一定要讓你風(fēng)風(fēng)光光站在我身邊，哪怕與萬人為敵，我也要你名正言順的做上周太太?！?/p>

他下巴抵著我發(fā)頂，只那一瞬，便讓徹底忘記，我們之間的云泥之別。

可現(xiàn)在，有了蘇家的權(quán)勢做階梯，那些昔日對我許過的諾言，就像被風(fēng)吹散的煙，消失的無影無蹤。

若不是這腹中孩子，我恐怕早都被他驅(qū)逐出門。

想到這，我忍不住反駁，

“是??！”

“可惜有些人不如狗，狗急了還能跳墻，但人不會！”

“林亦楠！”

沒等蘇婉說話，周硯川就急不可耐。

“你說什么呢？你再說一遍！”

雙目渾圓的眼睛里透滿了血絲，仿佛下一秒就要把我吃掉。

“我給你機會別不中用，當初要沒有我，你媽就不可能在醫(yī)院茍活三個月，這份恩情，你就算做牛做馬也該記一輩子！”

口氣里的理所當然像針一樣扎過來，刺的我心口千瘡百孔。

蘇婉也在一旁幫腔，

“就是，做人要懂得感恩，別給臉不要，現(xiàn)在讓你生下這個孩子，已經(jīng)是抬舉！”

“你該燒高香！”

說完，她把面前的酒瓶推了推，語氣帶著不容置疑，

“你掃了大家的興，等同于掃了我的興！”

“跪著把面前的空杯填滿，我就原諒你?！?/p>

“沒準心情好了，你媽的骨灰我也能還給你！”

2.

她指著腳下落滿灰塵的黑檀木。

那是媽媽的骨灰！

“蘇婉！”

我頓覺渾身的骨頭像被抽走了力氣，伸手去夠，

“蘇婉你干什么！你把我媽還給我！”

腳下一滑，膝蓋重重磕在地上。

蘇婉卻愈發(fā)得意，鞋跟碾過盒子，發(fā)出滋滋的刺耳，

“你要是識相，就按照我說的做，我高興了就求硯川開恩，讓你媽挪個干凈地方。”

“不然......”她拖長語調(diào)，鞋跟再次刮過骨灰盒，

“我就把這盒子扔出去喂狗?！?/p>

“你敢！”我嘶吼，指甲幾乎嵌進掌心。

她卻不以為意，鞋尖勾起蓋子，稍一用力，細碎的骨灰就流露出來。

“不要！”我趴在地上，眼淚順著眼眶流出來。

當初我媽彌留之際，攥著我的手反復(fù)叮囑，說死后要跟爸爸合葬。

可她剛閉眼，周硯川就以“你媽在周家做了二十年保姆，按規(guī)矩該由主家安排后事”為由。

強行把骨灰留在了周家。

我愛他，更感恩他給了媽媽體面。

所以五年里心甘情愿做他的金絲雀。

可直到現(xiàn)在我才明白，他的人生藍圖里從來就沒有我。

而我媽，也不過是他用來拿捏我的最后一道枷鎖。

包圍里的嬉笑此起彼伏。

我咬牙掀起裙擺，跪在占滿酒漬的粘膩上，抬手斟滿蘇婉面前的杯。

可剛倒一半，杯子就被她有意推倒。

暗紅的液體流了一地，蘇婉嘟著嘴巴看向周硯川，

“她就這么不情愿，寧可把酒倒出去，也不肯斟滿我的杯?！?/p>

“硯川，她是不是打心底里就瞧不上我？”

周硯川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，帶著隱忍的暴戾，

“重倒?！?/p>

我看著那只幾乎要擰斷我骨頭的手，心口像被掏了個洞。

曾幾何時，他最不忍心我受傷。

哪怕被蚊子叮上一個小小的包，都會急得跟什么似的。

可現(xiàn)在，明明看到了蘇婉的敵意，卻還是像被蒙了雙眼，在我手腕掐出青紅。

我強壓制內(nèi)心的委屈，將酒杯再次填滿。

可不管我重復(fù)多少次，最后都會被蘇婉明目張膽地打翻。

直到最后一次，蘇婉干脆將酒澆在我頭上，一副惡作劇得逞還嫌不夠的模樣，哀怨道，

“算了！既然不情愿也沒必要再強人所難?！?/p>

“不過......”

她指尖勾了勾發(fā)稍，

“硯川說你有舞藝在身，酒倒不好，舞總會跳吧？”

包房里頓時一陣躁動，有人吹著口哨，掏出曾經(jīng)我陪周硯川談項目的視頻。

當時為了幾萬塊的投資，為了讓周硯川得到周家認可。

我穿著內(nèi)衣在一群男人面前熱舞。

那些帶著煙酒氣的指尖，故意在我腰側(cè)摸索。

周硯川不知哪來的勇氣，抓起酒瓶就砸在那人頭上。

可如今，他只是端著酒杯輕笑，仿佛在看一場與自己無關(guān)的戲。

“穿衣服跳有什么意思！”

有人高喊，

“讓她把衣服脫了！”

人群頓時沸騰，齊刷刷地拍著桌子，

“脫了！脫了！”

我撫著微隆的孕肚，難堪到極點。

目光落在周硯川臉上。

他比任何人都清楚，蘇家的支持是外力，孩子才是他最實在的籌碼。

沒了這孩子，他在周家的爭斗，不過是虛張聲勢的紙老虎。

所以，千錯萬錯，孩子都不能出錯。

周硯川即刻會意，只是不等他開口。

蘇婉就拽住他。

“大家好不容易來了興致，硯川你不會冷場吧？”

她睜著水汪汪的眼睛，晃動他胳膊，

“我知道你擔(dān)心什么，三個月是胎盤最穩(wěn)固的時候，放心，跳個舞而已，不會有事?！?/p>

說完，她彈指打了個響，眼底閃著看好戲的光。

周硯川的眼睛在我和蘇婉之間，反復(fù)游移。

最后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般，喉結(jié)滾動道，

“既然大家都高興，你就跳一個?！?/p>

“反正你身體底子好，二十多針催卵都扛過來了，這點運動也不算什么?！?/p>

3.

似乎擔(dān)心我冷場，惹得蘇婉不快，末了又囑咐道，

“只要你乖乖配合，我就親自安排，讓你媽風(fēng)風(fēng)光光跟你爸合葬?！?/p>

我盯著那張被利益熏染得只剩算計的臉。

心臟像是被一只冷手攥緊。

當初他說周家看重子嗣，我竭盡全力的配合。

在努力兩年仍沒有懷孕跡象后，他堅持要我打催卵。

整整二十八針，副作用到嘔吐眩暈，最后宮璧都出了血。

只得來他一句“一切以大局為重?！?/p>

我深吸一口氣，“周硯川！”

很想問他，

“我們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，走到的這一步？”

可話到嘴邊，就變成了“新婚快樂。”

然后轉(zhuǎn)身褪去衣衫，走上臺。

那一刻，我沒再看周硯川一眼。

滿心只想拿到媽媽的骨灰。

深弓下腰，高難度提臀。

跟著周硯川的五年，我最會取悅?cè)恕?/p>

所以動作一出，包房里就一陣轟鳴。

掌聲，吶喊聲，杯子的碎裂聲，還有鈔票砸在臉上的沙沙聲。

每一種聲響，都仿佛在幫我給過去做告別。

周硯川指尖夾著香煙，一瞬不瞬地盯著我。

煙灰積了長長一截。

連蘇婉察覺到異樣去碰他胳膊，他都不耐煩地揮開。

卻始終沒說一個字。

不知過了多久，腹部隱隱感到一陣不適，我臉色發(fā)白，下意識地伸手按住肚子。

臺下的哄笑還在繼續(xù)，

“別停?。　?/p>

“繼續(xù)?。　?/p>

“起來??！”

我額頭冒出冷汗，視線穿過晃動人影，看向周硯川，

“周硯川，我肚子疼，跳不動了?！?/p>

“求你，把我媽還給我吧。”

虛弱的聲音讓他眼神閃過一絲慌張。

起身要來扶我時，被蘇婉拽住。

“你是成心想讓我不高興？”

“還是為了她寧愿違背我？”

她紅著眼圈，一副“沒有我，你什么都不是”的表情，指甲掐進周硯川。

周硯川的腳步瞬間頓住。

他回頭看了看蘇婉，又轉(zhuǎn)頭看向我，眼里的慌張被掙扎取代，最終還是被狠厲覆蓋。

“行了林亦楠，別演了！”

“不就是讓你跳個舞，你就假裝肚子疼，當初打二十八針催卵都沒像現(xiàn)在這樣?！?/p>

“現(xiàn)在胎盤穩(wěn)固了，你反倒裝出可憐兮兮！”

4.

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。

腹部的抽痛，一陣賽過一陣。

“蘇婉都答應(yīng)你，只要她心情好，就把你媽的骨灰還給你?！?/p>

“我也向你保證，只要你乖乖配合，我就讓你媽跟你爸風(fēng)光合葬。”

“林亦楠，你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？”

他揉捏眉心，像是有多痛心疾首。

我扶著臺沿的手開始發(fā)抖，

“周硯川......我沒有裝。”

“我真的疼......”

他仿佛沒聽見，拉著我的胳膊就往臺上拽。

“林亦楠......”他壓低聲音湊近我。

“周家繼承人的位置非我莫屬，你和孩子固然重要，但蘇家的助力我也不能丟。”

“乖！你再忍忍，為了我，為了我們的孩子，為了我們的以后！”

“你放心，等孩子出生，等我順利當上了繼承人，我第一時間就跟蘇婉離婚，娶你進門。”

“保證這輩子都跟你不分開！”

他眼神里的虛偽幾乎要溢出來。

邊說邊將我的手扣在舞臺中央的鋼管上。

冰涼的金屬嵌進皮肉。

“周硯川！你放開我！”

我掙扎著，鐵鏈摩擦著皮膚，帶來火燒火燎的疼。

他卻后退一步，拍了拍手上的灰，

“別鬧了，乖乖把任務(wù)完成，對我們都好。”

“等我徹底站穩(wěn)腳跟，我一定補償你和孩子”。

腹部的絞痛越來越密集，蘇婉笑著朝我勾指。

那笑就好像在告訴我，“你這輩子都注定要像狗一樣搖尾乞憐?！?/p>

我疼得癱坐在地，眼前炸出密麻黑點。

臺下還有人不停催促，

“起來?。⊙b死呢？”

“周總都發(fā)話了，還敢擺架子？”

有人把空酒瓶砸在地上，碎片濺到我腳踝，

“別怕是要生了吧？哈哈，這要是生在這兒，可熱鬧了！”

污言穢語像潮水般涌來，混著震耳的音樂。

蘇婉踩著高跟鞋，用只能我們兩個聽到的聲音說，

“你霸占了周硯川那么多年，我只不過就是給你一點小小的教訓(xùn)你就受不了？”

“那你夾在我們中間的這五年又怎么算？”

說著，她攥緊勒著我的手鏈，

“你媽那點骨灰，我隨時能揚了。”

“你肚子里的這個能不能保住，也全看我心情?！?/p>

她狠狠踢了一腳我的肚子。

一股熱流順著大腿滑下，我瞳孔驟縮，下意識地低頭，是血。

“血......我流血了......”

我聲音發(fā)顫，“周硯川，快......快送我去醫(yī)院......”

周硯川的目光終于落在那片刺目的紅上，腳步踉蹌著想去扶我。

蘇婉卻手疾眼快撿起碎片，劃開自己的手，“硯川，是我，我的手流血了?！?/p>

“疼，我疼！”

只一瞬，周硯川便縮回手，轉(zhuǎn)頭怒斥我，

“別裝了，為了得到你媽骨灰，不惜用這么下作的手段博取同情。”

“林亦楠，我真是看錯你了！”

說完，他抱著蘇婉就沖出門。

可腳還沒踏出去，就被一排保鏢攔住了去路。

一個身穿湛藍色西裝的男人迎面走進。

周硯川抱著蘇婉的手瞬間脫落，愣住了。

“小......小叔叔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