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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
出車禍?zhǔn)浐?,我的記憶停在了十年前,我單膝下跪向許知墨求婚的時候。
我翻遍手機的每個軟件,試圖找到許知墨是我老公的證據(jù)。
可聯(lián)系人里只有一串號碼,微信的聊天頁面,也是一片空白。
無奈我只能給閨蜜打去電話,問那天我到底有沒有求婚成功。
她卻跟小炮仗似的把我罵了一頓。
“宋梔雁,你是腦子被驢踢了嗎?”
“還求婚成功?你奶奶個腿的都要跟他離婚了!”
掛斷電話的第一反應(yīng),老娘真厲害,居然真的把高嶺之花許知墨搞到手了。
第二反應(yīng),我一臉懵地看著床頭那份手寫的離婚協(xié)議。
誰要離婚?
我要離婚?
我有???
01
許知墨帶著一個女人來接我出院那天,我藏起了那封離婚協(xié)議。
雖然忘記了過去十年的記憶,但我認(rèn)得協(xié)議上的字跡,是我親筆寫的。
落款的時間,是一天前。
“宋梔雁,你一天不胡鬧你會死嗎?”
“再有下次,我絕不會再管你!”
許知墨倚著車窗看我。
十年的光陰到底在他臉上留下了痕跡,唯一不變的,是他對我的厭惡。
他身邊的女人很漂亮,隱隱有種熟悉感。
“阿墨,你別這么說宋小姐,她剛出了車禍?zhǔn)浟?,要好好休息?!?/p>
許知墨聞言一聲嗤笑,眼底閃過一抹鄙夷。
“失憶?我看又是她想出來的把戲?!?/p>
“這么多年,沒有一點兒長進!”
他拉開后座的車門。
“還不趕緊上車,傻站著干什么?”
冰冷又嫌棄的話放在別人身上,就算不吵,也會有骨氣地轉(zhuǎn)身就走。
可我只是笑嘻嘻地拉開副駕駛的門坐進去。
“別催嘛,我要坐這里?!?/p>
許知墨眉頭一皺,又想說什么。
我拽住他的手,無賴道:
“你要是不讓我坐,我就哭給你看,反正到時候丟臉的不是我。”
十年前,我也是這樣纏著許知墨。
他讓我離他遠些,我就從牽他的手,換成挽他的胳膊。
他讓我別再跟著他,我就到處亂竄假裝和他偶遇。
他說東,我做西。
我舔了他這么長時間,還不是在十年后的現(xiàn)在,把他舔成了我老公?
更何況,我偷偷去看他手腕上露出來的一抹木質(zhì)棕色......心滿意足地笑笑。
摩羯座的人都悶騷、慢熱,我查過。
果然,許知墨眼神晦澀地盯著我,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。
許久,他移開視線,看向身旁的女人。
“委屈你坐一下后排了。”
女人臉上閃過一抹哀怨,卻大度地表示:“沒關(guān)系的?!?/p>
見兩人商議好,我系好安全帶,摸摸肚子。
“許知墨,我們?nèi)コ燥埌桑t(yī)院的飯?zhí)y吃了,我都餓了!”
雖然許知墨找了不下十個理由拒絕,但還是在我的堅持下把車開到了飯店。
飯店的老板認(rèn)識我,二十歲以前,我經(jīng)常拉著許知墨來這里吃飯。
“雁雁?知墨?這都快十年不見了,都長成大人了!”
我沒在意老板口中的十年不見,而是擠開女人,炫耀似的挽住許知墨的胳膊。
“阿叔,我不光長大了,我現(xiàn)在還是許太太了?!?/p>
“對了,還是那幾個菜,不要香菜不要辣。”
我一如往常點了許知墨最愛的菜品,說出他的忌口。
許知墨卻在老板應(yīng)下的瞬間說“不是”。
“老板,微辣,要香菜?!?/p>
他轉(zhuǎn)身看我,眼神從疑惑漸漸變得認(rèn)真。
“宋梔雁,我的口味早就變了?!?/p>
我的笑僵在臉上,但很快勸好自己。
沒關(guān)系的,我丟失的可是十年的記憶。
十年,人的口味總會變的。
我毫不在意地給許知墨拆開筷子,遞給他。
“變了更好呀,我能吃香菜能吃辣,咱倆終于可以吃到一個鍋里去了。”
許知墨卻把筷子給了一直沒說話的女人。
“書意,給?!?/p>
書意,書意......
聽到這個名字,我不禁愣了一下。
我終于明白為什么會在看到女人的第一時間覺得她眼熟。
陳書意,是二十歲時,許知墨的白月光。
原來過去了十年,也不是所有的口味都會變。
所以十年后的我,是因為看到了陳書意,才想和自己愛了十五年的許知墨離婚嗎?
心里突然泛起一股酸澀,我摸上身上背著的挎包。
挎包里,裝著那份手寫的離婚協(xié)議,和一本日記。
有道聲音告訴我,打開日記,就能找到“我”想離婚的原因。
可我只是攥緊挎包的背帶,最終沒有打開。
因為,我愛許知墨。
記憶停留在二十歲的我,很愛很愛許知墨。
02
飯桌上,許知墨和陳書意旁若無人的交流,像是完全忘了我的存在。
我嫉妒的眼都紅了,故意拿碗發(fā)出很大的動靜。
但許知墨依舊沒有看我。
也許三十歲的我可以體面地說句“抱歉”,再微笑著離開這里。
可二十歲的我不懂這些。
我氣呼呼地把筷子拍在桌上,沖著許知墨叫喊:
“許知墨,我真的生氣了,你怎么哄都哄不好的那種!”
我提著包,大步流星地離開。
我是喜歡許知墨,但不代表我不會生氣。
我坐在公園的長椅上等許知墨找我道歉,但他三個小時都沒理我。
我看著陌生的環(huán)境,以及腦子里的一片空白,莫名其妙地又把自己哄好了。
沒事,我早就習(xí)慣許知墨這么不冷不熱地對我了,不然我也不會和他結(jié)婚。
我翹著腿給許知墨發(fā)消息。
“老公,我們的家在哪兒啊?你知道的,我都忘記了。”
幾乎是消息發(fā)出的下一秒,許知墨的回復(fù)就彈出來。
一處別墅的定位,和一句話:
【腦子不好就別亂跑,別老給我添麻煩?!?/p>
我裝作沒看到那句話,回了幾個飛吻的表情包,和加著波浪線的一句“謝謝老公”。
......
等回了家,偌大的房間冷冷清清,拖鞋、牙刷這些日常用品全都只有一套。
就連床上的枕頭,也只有一個。
這看起來并不像夫妻二人居住的家,更像是單身女性的獨居公寓。
我從地下室找出落滿灰的婚紗照重新掛到墻上,又網(wǎng)購了很多情侶套裝,把他們一一擺放在家的每個角落。
我很期待許知墨回來后,發(fā)現(xiàn)家里大變樣的驚喜模樣。
可當(dāng)他真的回來,卻是直接頓在門口,然后皺起了眉頭。
“宋梔雁,我不管你是真失憶還是假失憶,你已經(jīng)三十歲了,能不能別跟二十歲一樣,這么幼稚!”
他連門都沒進,就摔了門又走了。
玄關(guān)的柜子上,我精挑細選買來的陶瓷娃娃,掉在地上,摔的四分五裂。
我撿起來把它重新拼好,縱橫的裂紋像是縫合不好的傷疤。
我摸摸它的頭:“小泥人,你知道許知墨就是這個死樣子,不哭,不哭哦......”
我又一次安慰好了自己。
接下來的幾天,我使盡渾身解數(shù),見縫插針地出現(xiàn)在許知墨面前。
下了雨,我就去公司樓下給他送傘,他卻開著那輛五百萬的豪車載著陳書意離開。
經(jīng)過我時連車窗都沒搖下來,還濺了我一身水。
我打聽到他要去高爾夫球場,特意早早過去,還提前找教練惡補了打球技巧。
可他看到我,二話不說,轉(zhuǎn)身就走向另一個場地,留下我一個人尷尬地站在原地。
我不以為意,再接再厲,但許知墨依舊沒有正眼瞧我一眼。
第六天,許知墨終于回了家。
我像是打了雞血,在廚房鼓搗了一上午,終于滿手水泡地把幾盤像樣的菜端上了餐桌。
可他揉著眉心,全都倒進了垃圾桶。
“宋梔雁,以后能不能少做些自我感動的事?”
“很煩?!?/p>
我其實并不想哭,可他的語氣真的很厭煩,幽深的眸子盯著我。
好像一瞬間把我全部的努力推翻,讓它變成一個笑話。
我垂下眼,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,啪嗒啪嗒地砸在地上。
許知墨沉默了片刻,突然一聲嗤笑。
“宋梔雁,你裝什么難過?這些年,你不是早就習(xí)慣了嗎?”
有些話自己說出來,是自嘲。
一旦出自別人的嘴,就是把自己的自尊按在地下,拿腳踩。
許知墨走后,我看著垃圾桶里的飯,看著寫滿孤獨、荒涼的房間。
突然就想:我是真的不明白三十歲的自己為什么要離婚?
還是,我不想明白?
03
晚上,我坐在書桌前,看著那本日記,和那份沒有簽上名字的離婚協(xié)議。
閨蜜顧萱曾在電話里問我,許知墨到底有什么好?能讓我喜歡了整整十五年。
其實我也說不清楚。
剛認(rèn)識時,我能說出許知墨的一百個優(yōu)點。
可等越來越喜歡,我反而說不出個一二三來。
但少女時期的喜歡不就是這樣嗎?
沒有原因,就是不撞南墻不回頭地把所有的愛交給一個人。
我還是收起了那本日記。
我想,也許三十歲的我礙于面子,有些事情不知道該怎么做。
所以才讓只有二十歲記憶的我來代替她做一次選擇。
哪怕是最后一次。
我給許知墨發(fā)去消息。
【許知墨,今天的事情是我錯了,我向你道歉。你明天可以回家嗎?求求了。】
......
許知墨的確回來了,還帶著陳書意。
我準(zhǔn)備的求婚禮花洋洋灑灑地把他和陳書意圈在其中,我又成了笑話。
許知墨臉色鐵青,皺著眉拍掉身上的彩帶。
“宋梔雁!我真是瘋了,明知道你腦子不正常,居然還要答應(yīng)你回來!”
他轉(zhuǎn)過身,拉著陳書意就要走。
我看著他決絕的背影,突然就想,十年前我單膝下跪向他求婚的那次,
他也是這樣冷著臉,一臉厭煩地離開,丟下我一個人嗎?
我跑到他面前,伸開雙手?jǐn)r住他。
“不行,你不能走!”
許知墨滿眼不耐煩:“讓開,你還沒有鬧夠嗎?你要讓書意看笑話看到什么時候?”
他身邊的陳書意,果然笑著看我,笑里有藏不住的譏諷。
我固執(zhí)地盯著許知墨,心底翻涌的情緒讓我整個人都在顫抖。
“我不想管什么陳書意!”
“我只想問你到底喜不喜歡我?”
“如果不喜歡,為什么要和我結(jié)婚?”
“許知墨,如果你不喜歡我,為什么要戴著我送你的手串,一戴戴十年?”
我指著他手腕上露出的木質(zhì)棕色。
那是十九歲的我親手打磨,又爬了一千層臺階,求廟里的主持開過光的手串。
是我送給他的生日禮物。
許知墨突然怔住,陳書意卻“咦”了一聲。
她疑惑道:“你送的手串?”
“阿墨,這條手串,不是我從國外帶回來送你的嗎?”
耳邊“轟”的一聲,我只覺得像是有什么東西驟然倒塌。
我難以置信地看著許知墨。
“許知墨,她說什么?這是我的手串,是我的對不對?”
可許知墨眼神閃躲,不敢與我對視,還把自己的右手往身后藏了藏。
“雁雁,別鬧......”
“我沒鬧!給我看,我要看!”
我抓住他的手,懷揣著最后的希望,一點一點,翻開木珠的內(nèi)里。
可原本該刻著“許知墨”和“宋梔雁”名字的縮寫,清清楚楚地變成了“陳書意”。
那一瞬間,我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。
我拼盡全力的堅持,原來都是自以為是。
我蹲在地上,像個沒了糖果的孩子一樣,放聲大哭。
許知墨慌亂的面容劃過一道裂痕。
他下意識向我走了半步,卻在看到地上的東西時,愣在了原地。
那是我打算拿來向他求婚的“戒指”。
僅存的二十歲記憶的節(jié)點,是我臨時起意,拿可樂的易拉環(huán)套在了他手上。
“許知墨,戴了我的戒指就是我的人,說,你要不要和我結(jié)婚?”
他那時看著我,幽深的眸子里,只有我。
許知墨或許也想起了這些。
他手指動了動,目光停在那對簡易的“戒指”上,久久未動。
04
我不知道許知墨和陳書意是什么時候離開的,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。
我坐在書桌前,借著月光,終于打開了那本潘多拉魔盒的日記。
【2015年5月21日,我不僅求婚成功了,還和許知墨結(jié)婚了!我要昭告天下!我宋梔雁,以后不是舔狗了,我是許太太!】
【2017年3月9日,結(jié)婚兩年,許知墨在家吃了第一頓飯,他夸我做飯好吃!我新學(xué)的廚藝終于有了用武之地?!?/p>
【2018年8月31日,今天做飯的時候,許知墨主動要求放點辣椒和香菜。他說畢竟是夫妻,不能老讓我遷就他,他也要為我改變。嗚嗚嗚......我好感動!還有!許知墨這個死鬼,直接說句愛我有這么難嗎?】
【2019年5月21日,結(jié)婚四周年紀(jì)念日!許知墨邀請我去看電影,還給我準(zhǔn)備了紀(jì)念日禮物!他站在路燈下親我的樣子,好帥!不行不行,都老夫老妻了,我要矜持?!?/p>
【2020年5月21日,最近許知墨回家越來越勤快了,我問他為什么?他說想我......】
【2022年10月20日,陳書意回來了,許知墨一晚上都沒回來?!?/p>
【2023年2月1日,許知墨把家里所有的情侶款都扔了,他說幼稚?!?/p>
【2024年5月21日,許知墨身上陳書意的味道越來越重。】
【2024年12月31日,我和許知墨吵架了,他說他和陳書意清清白白,他已經(jīng)和我結(jié)婚了,我還有什么不滿足?】
【2025年3月26日,許知墨今天突然看著我嘆了口氣,他說宋梔雁,你老是這樣,日子過下去,還有什么意思......】
......
一本日記,幾百頁,記錄了我和許知墨的愛,從炙熱,到千瘡百孔地冷卻。
過往十年的記憶一窩蜂似的涌入腦海,我想起手寫離婚協(xié)議的那天,
我聽到他和朋友的酒后談話。
“墨哥,嫂子陪了你這么多年,那個陳書意到底有什么好,讓你念念不忘了這么多年?”
許知墨沉默了很久,說:“沒有為什么,就是忘不了?!?/p>
我見過許知墨最愛我的樣子,也明白這份愛,到底摻了假。
那天,我蹲在陽臺上哭了很久,哭到月亮落下,太陽升起。
許知墨回來的時候,我剛在那份手寫的離婚協(xié)議上,簽上自己的名字。
他站在門口,沉默地看著我。
藏在掌心的兩枚戒指硌得他的手疼,他自己也說不清為什么。
為什么會鬼使神差的走進一家商場,買了這樣一對戒指。
甚至在導(dǎo)購問尺碼的時候,精準(zhǔn)地報出我無名指的手圍。
他走到我面前,喉結(jié)上下滾動,像是終于做了什么決定。
“雁雁,我們......”
許知墨朝我伸出手,在戒指露出來的前一秒,我把離婚協(xié)議遞到他手上。
“許知墨,三十歲的我,還有二十歲的我,都不要你了?!?/p>
“我們離婚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