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翠芬的尖叫像一把鈍刀子，在周家短暫的寧靜上胡亂切割。

周福手一抖，旱煙桿險些落地。

“蘭芝，這......這可咋辦？隊長要是來了......”

“慌什么？”

陳蘭芝眼皮都未曾抬一下。

她從容地倒了杯水，推到周建軍面前。

“喝了，天塌不下來。”

周建軍看著那杯水，又看看他媽。

這個他印象里總是偏心絮叨，被三弟哄得團(tuán)團(tuán)轉(zhuǎn)的母親，此刻竟如磐石般沉穩(wěn)。

他喉結(jié)滾動，端起杯子，一飲而盡。

......

門外，王翠芬的哭嚎和村民的議論聲浪越來越近。

“隊長！趙隊長！你可得給我們做主啊！”

“周家這是要翻天了！欺負(fù)我一個孕婦！還要搶我男人的大學(xué)名額！”

很快，一個身材粗壯，穿著嶄新的確良襯衫的男人，背著手踏進(jìn)院子。

王翠芬和周建業(yè)一左一右跟在后面，前者一臉得意，后者滿眼不忿。

來人是生產(chǎn)隊的隊長，趙隊長。

趙隊長目光在屋里一掃，落在炕桌那張鮮紅的錄取通知書上，頓了半秒，隨即清了清嗓子。

“陳蘭芝，怎么回事？大白天的，鬧得全村雞犬不寧！”

周福哈著腰就往上湊。

“趙隊長，誤會，都是誤會......”

“誤會什么！”

王翠芬一把推開周福，戟指陳蘭芝。

“隊長，你評評理！這老太婆偏心眼，要把我男人建業(yè)的大學(xué)名額，給他二哥周建軍！”

趙隊長眉頭鎖緊，轉(zhuǎn)向陳蘭芝。

“有這事？”

陳蘭芝看都未看他，目光直逼一直縮在王翠芬身后的周建業(yè)。

“周建業(yè)，我再問你一遍，這通知書，是誰的？”

周建業(yè)被她看得頭皮發(fā)麻，依舊梗著脖子。

“是......是我的！媽你糊涂了，那就是我的！”

“好?！?/p>

陳蘭芝點了下頭，這才把臉轉(zhuǎn)向趙隊長。

“趙隊長，你也聽見了，他們說，這京都理工大學(xué)的錄取通知書，是周建業(yè)的。”

趙隊長嗯了一聲，擺出公事公辦的架勢。

陳蘭芝拿起通知書，直接遞到他眼前。

“那就有勞趙隊長，給我們念念，這上面的收件人，寫的是誰的名字？”

趙隊長一怔，接過來定睛一看，上面三個墨色大字：周建軍。

臉色微微一沉。

王翠芬尖聲叫嚷：“名字寫錯了！是郵遞員搞錯了！我男人就是考上了！”

“郵遞員搞錯了？”

陳蘭芝冷笑一聲，聲音不高，卻如鋼針入耳。

“那周建軍的考分，是不是也搞錯了？我們家建軍考了三百八十分，是全縣理科第三名！我倒要問問周建業(yè)，你考了多少分？你說出來，讓趙隊長和鄉(xiāng)親們都聽聽！”

周建業(yè)的臉?biāo)查g憋成了紫茄子，半個字也吐不出來。

周圍看熱鬧的鄰居發(fā)出一陣壓抑不住的驚嘆和議論。

“三百八？乖乖，這分?jǐn)?shù)，都能上京都城樓子了！”

“我就說建軍那孩子錯不了！”

“那建業(yè)......這不是明搶嗎？臉皮也太厚了！”

王翠芬眼見形勢急轉(zhuǎn)直下，眼珠子骨碌一轉(zhuǎn)，立刻換了哭腔，開始抹淚。

“媽！我們不是那個意思！建軍哥成績好，我們都知道！可他......他的成分有問題??！”

這話一出，院子里如同被掐住了脖子，瞬間死寂。

在這個年代，成分二字，比利刃更傷人！

趙隊長的眼睛倏地亮了，腰板也重新挺直。

“王翠芬，你說清楚，什么成分問題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