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元節(jié)這天給我爸上墳，我媽突然開了口。

「你燒的這紙錢，是拼夕夕上買的吧？」

我動作一頓，望著她，不太明白。

「雖然你出錢最多，但你心不誠，不如你妹妹。」

「說白了，就是摳搜。」

我媽指著旁邊妹妹燒的元寶，生氣的說。

「你看人家小雪，買的都是金燦燦的大元寶，你這，灰撲撲的，爸在底下能收到嗎？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家窮得揭不開鍋了！」

我看著那堆熊熊燃燒的火焰，恍然大悟。

原來妹妹早上哭著說沒帶夠現(xiàn)金，從我這拿走的兩千塊，始終是她倆給我埋的坑。

1.

我爸走得突然，心梗，人是在麻將桌上沒的。

喪事是我一手操辦的。

從選墓地到挑骨灰盒，從聯(lián)系殯儀館到安排答謝宴。

我妹程雪全程要做的，就是哭。

在靈堂前哭，在親戚面前哭，抱著我媽哭。

哭得梨花帶雨，肝腸寸斷。

親戚們都夸她，孝順，性情。

又轉(zhuǎn)過頭來勸我。

「程晚，你別光顧著忙，也哭一哭，你爸走得冤枉，你得讓他知道你想他?！?/p>

從墓園回到家，我媽還沉浸在對程雪的贊美里。

「還是小雪想得周到，」她一邊摘下頭上的黑紗，一邊說，「你爸生前就愛個面子，這金元寶燒下去，那邊的人也高看他一眼?！?/p>

程雪坐在沙發(fā)上，眼圈還是紅的，聞言抽噎了一下：「爸最疼我了，我當(dāng)然要讓他走得風(fēng)風(fēng)光光。」

我把包放在玄關(guān)柜上，聲音不大不?。骸改莾汕K錢，記得轉(zhuǎn)給我?！?/p>

客廳里的空氣瞬間安靜了。

我媽的動作停了，程雪的抽噎也卡在了喉嚨里。

「說什么錢？」我媽轉(zhuǎn)過頭，眉頭擰成一個疙瘩，「她是你妹妹，幫你爸買點東西，你還要跟她算賬？」

「姐，」程雪的眼淚又涌了出來，聲音委屈得不行，「我一發(fā)工資就還你，你別跟媽這么說話?！?/p>

我看著她們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，這戲碼爛得像是八點檔的電視連續(xù)劇。

我爸的喪事，里里外外花銷近十萬，全是我一個人墊的。

他走得急，銀行卡密碼都來不及說，我只能先刷自己的信用卡。

那些天我忙得腳不沾地，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。

而我媽卻在靈堂里，拉著親戚的手，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訴說程雪的孝心。

「我們家小雪，哭得都快暈過去了，飯也吃不下，這孩子就是心重。」

「她姐姐？哦，她忙著呢，這些事都得她來?！?/p>

親戚們看我的眼神都帶著點責(zé)備，仿佛我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機(jī)器人。

我沒有哭，因為我知道，一旦我倒下了，我爸的最后一程，就真的沒人管了。

「錢今天必須給我，」我走到客廳中央，看著程雪，「我信用卡該還了?！?/p>

程雪的臉白了白，求助地看向我媽。

我媽立刻站了起來，擋在程雪面前：「程晚！你是不是見不得你妹妹好？不就是兩千塊錢嗎？你一個月工資多少？至于這么逼她？」

「我的工資，是我加班加點掙來的，不是大風(fēng)刮來的?！?/p>

「不像某些人，工作清閑，還有時間琢磨怎么花別人的錢表孝心?！?/p>

我意有所指。

程雪的臉?biāo)查g漲得通紅：「姐！你怎么能這么說我！」

「我說錯了？」我冷笑一聲，「你早上說沒現(xiàn)金，我才轉(zhuǎn)給你的。結(jié)果你扭頭就去買了最貴的紙元寶，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孝順。」

「我......」程雪語塞，眼淚掉得更兇了。

我媽心疼得不行，一把將她摟進(jìn)懷里，像護(hù)著什么稀世珍寶。

她抬起頭，怒視著我：「程晚，你給我滾出去！這個家不歡迎你這種冷血無情的人！」

2.

我沒滾，反而是在沙發(fā)上坐了下來。

這個房子是我爸的名字，他走了，就有我的一半。

我媽見我沒反應(yīng)，氣得渾身發(fā)抖，拉著程雪回了房間，門摔得震天響。

沒過幾天，我接到了墓園打來的電話。

「程小姐，您父親那個定制的漢白玉墓碑，尾款五萬塊該結(jié)了?！?/p>

這個墓碑，也是程雪的「孝心」之作。

當(dāng)時選墓地，我挑了個環(huán)境清幽，價格適中的。

程雪一聽就炸了：「爸生前最愛熱鬧，你怎么能讓他待在這么個冷清的地方？而且這個墓碑也太普通了，配不上我爸的身份！」

她拉著我媽，一哭二鬧，非要選那個位置最好，但價格也最貴的「風(fēng)水寶地」。

還定下了一塊雕龍刻鳳的漢白玉墓碑，說是要讓我爸在底下也過得氣派。

我媽被她哄得暈頭轉(zhuǎn)向，當(dāng)場拍板：「就這個！錢的事你姐會想辦法?！?/p>

我爸的壽險理賠款有二十萬，喪事辦完，正好剩下這筆錢用來支付墓碑尾款和我媽之后的生活費(fèi)。

我走到她們房門前，敲了敲。

「媽，爸的保險理賠那張卡呢？我要去交墓碑的錢?！?/p>

門里沉默了半晌，才傳來我媽支支吾吾的聲音：「那個......那個卡，我讓小雪收著了。你大大咧咧的，萬一弄丟了怎么辦?！?/p>

我深吸一口氣，壓下火氣：「讓她拿出來?！?/p>

又是一陣沉默，然后是程雪帶著哭腔的聲音：「姐......卡......卡好像找不到了?！?/p>

「找不到了？」我聲音高了八度，「二十萬的卡，你說找不到了？」

「我也不知道放哪了，」她哭哭啼啼地說，「可能是爸自己收起來了，他有時候就愛亂放東西。」

我爸都火化半個多月了，她把責(zé)任推給一個死人，真是孝死人了。

我懶得再跟她們廢話，直接去了銀行。

掛失，補(bǔ)卡。

柜員查了一下，告訴我一個晴天霹雷的消息。

「女士，這張卡里的錢，在半個月前就已經(jīng)全部被取走了?！?/p>

半個月前，正是我爸頭七的第二天。

3.

我拿著銀行流水單回到家，直接把那張紙摔在她們面前。

「錢呢？」

我媽看著流水單上那個刺眼的「-200,000」，臉色煞白。

程雪躲在她身后，連頭都不敢抬。

「我問，錢呢？」我又重復(fù)了一遍，聲音冷得像冰。

「那個......」我媽終于開了口，眼神躲閃，「小雪的男朋友家里要買房，首付差了點......他們說就是周轉(zhuǎn)一下，很快就還?！?/p>

「買房？」我氣得發(fā)笑，「拿我爸的命換來的錢，去給別人買房？」

「什么叫給別人買房！」我媽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，瞬間尖叫起來，「那房子以后也是小雪的家！她是要嫁過去的！這是投資！為了你妹妹的將來！」

「她的將來，就要犧牲我爸的安寧和我媽的晚年？」

「程晚你怎么說話呢！」我媽指著我的鼻子罵，「你就是嫉妒！嫉妒你妹妹找了個好人家！你都快三十了還沒個對象，你當(dāng)然見不得她好！」

我看著她那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臉，忽然覺得很沒意思。

跟一個腦子被驢踢了的人，是講不通道理的。

墓園那邊又打來電話催款，語氣已經(jīng)很不耐煩了。

「程小姐，再不交錢，我們只能按照合同，給您換成最基礎(chǔ)款的水泥碑了。」

掛了電話，我看著坐在沙發(fā)上，還在為未來女婿描繪宏偉藍(lán)圖的我媽，心里做了一個決定。

「媽，既然保險金沒了，墓碑的錢，還有你以后的生活費(fèi)，總得有個著落?！?/p>

她抬起頭，一臉警惕地看著我。

「這個房子，是我爺爺留給我的，房本上是我的名字。」我平靜地說，「我準(zhǔn)備把它賣了。」

這話一出，我媽直接從沙發(fā)上彈了起來。

「不行！絕對不行！」她尖叫道，「這房子是留給你妹妹當(dāng)嫁妝的！你怎么能賣！」

哦，原來這房子早就不是我的了。

我點點頭，像是第一次認(rèn)識她一樣。

「行，給你一個星期的時間，」我看著她，一字一句地說，「把那二十萬要回來。否則，一個星期后，房產(chǎn)中介的牌子，就會掛在院子門口。」

這個房子，是我從小長大的地方，也是她們現(xiàn)在唯一的住處。

我就不信，她真的不在乎。

4.

這一周，家里堪比人間煉獄。

我媽每天都在用各種方式對我進(jìn)行精神攻擊。

一會兒說我爸在天之靈看到我這么對親妹妹，死不瞑目。

一會兒又說我心腸歹毒，為了錢六親不認(rèn)，遲早要遭報應(yīng)。

程雪則繼續(xù)扮演她的小白花角色，每天眼睛都是腫的，見了我就是一副想說話又不敢說的可憐模樣。

我一概不理。

她們的表演，我從小看到大，早就免疫了。

周五下午，最后的期限到了。

錢，一分沒見著。

我直接給相熟的房產(chǎn)中介打了電話。

半小時后，中介小哥帶著「急售」的牌子出現(xiàn)在我家門口。

我媽正在院子里澆花，看到中介，臉都綠了。

「程晚！你來真的？」她扔了水壺，沖到我面前。

我沒理她，示意中介可以掛牌了。

中介小哥估計也是第一次見這種陣仗，手腳麻利地把牌子往院墻上一掛。

紅底白字的「急售」兩個字，刺眼得像血。

「姐！」程雪也從屋里沖了出來，一把抓住我的胳膊，眼淚說來就來，「你不能這樣！你這是要逼死我們嗎？」

「逼死你們的，不是我?！刮宜﹂_她的手。

就在這時，程雪的手機(jī)響了。

她看了一眼來電顯示，像是看到了救星，趕緊接通，開了免提。

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傳了出來，帶著一絲不耐煩。

「小雪，錢的事我媽說了，先給你五萬，把墓碑的錢付了。剩下的，等我們結(jié)婚以后再說。你姐也真是的，為這點錢鬧成這樣，以后都是一家人，至于嗎？」

程雪的臉一下子亮了，得意地看了我一眼。

仿佛在說，你看，我婆家多通情達(dá)理。

我媽也松了口氣，挺直了腰桿：「聽見沒？人家都說給錢了！你還不趕緊把那破牌子摘下來！丟人現(xiàn)眼！」

我看著她們，笑了。

「五萬？打發(fā)要飯的呢？」

我轉(zhuǎn)向程雪，對電話那頭說：「這位先生，第一，這不是‘這點錢’，是二十萬，是我爸的死亡賠償金。第二，我跟你們不是一家人。第三，錢今天到不了賬，這房子，明天就換主人。」

電話那頭沉默了。

程雪的臉色又變得慘白。

我媽氣得渾身發(fā)抖，指著我，半天說不出一句話。

就在這時，一輛黑色的奔馳停在了門口。

車門打開，一個穿著考究，珠光寶氣的中年女人走了下來。

她徑直走到我們面前，輕蔑地掃了我一眼，然后拉住程雪的手，拍了拍。

「阿姨來了，別怕?！?/p>

她就是程雪未來的婆婆，周阿姨。

我媽看到她，像看到了主心骨，立刻迎了上去，開始哭訴我的「惡行」。

周阿姨聽著，眉頭越皺越緊。

她從包里拿出一張銀行卡，遞給我媽。

「這里是五萬，密碼六個八。先把墓碑的事解決了。家和萬事興，小雪嫁到我們家，我們不會虧待她。但她這個姐姐，實在是......」

她搖了搖頭，沒再說下去，但那眼神里的嫌棄，毫不掩飾。

我媽和程雪立刻露出了勝利的笑容。

我看著那張卡，沒有動。

「我說過，要二十萬，一分不能少?！?/p>

周阿姨的臉色沉了下來：「小姑娘，做人不要太貪心。見好就收，對誰都好。」

「貪心的是誰，你們心里清楚。」我拿出手機(jī)，點開一段視頻。

視頻里，是墓園的監(jiān)控錄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