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

大婚前夜，我在銅鏡中看到了三年前的自己。

聽到未來的我明日就要和段景元成親，她雙頰飛紅，羞澀而堅定地說：

“段哥哥果然信守承諾來娶我了，我是全京城最幸福的女子?！?/p>

幸福嗎？

我凄然一笑，緩緩褪下寬袖外衫，讓她看清我手臂上那道猙獰的疤。

那是段景元為了替青樓名伶出氣，親手抽在我身上的烙印。

我輕聲問鏡中的自己：“那個癡情專一的少年將軍，三年后會把百花樓的花魁帶回府，讓你成為全京城的笑柄，這樣的他，還值得你托付終身嗎？”

鏡中少女眼里的光，寸寸熄滅。

等閑卻變故人心，卻道故人心易變。

既如此，段景元，此生不必再見。

......

大紅的喜燭在風中搖曳，將我的影子映照在墻壁上，拉扯出怪異的形狀。

吉時已過三刻，段景元仍未出現(xiàn)。

前來觀禮的賓客早已從最初的道賀寒暄，變?yōu)楦`竊私語。

我穿著繁復的鳳冠霞帔，安靜地坐在高堂之上，身旁的位置空空如也。

段景元的至交好友周子昂端著酒杯，斜睨著我，對身邊人嗤笑一聲：

“有其母必有其女，她那個洗腳婢出身的娘，當年就是靠下藥爬上了晏尚書的床才懷了她。”

“如今她倒是有樣學樣，在賞花宴后也給景元下藥，才換來這樁婚事?！?/p>

另一人附和道：“可不是么，若不是她用這等卑劣手段，景元早就和雪兒姑娘喜結(jié)良緣了！”

“他們本是青梅竹馬，天造地設(shè)的一對，全被這毒婦給毀了！”

這些話，一字不落地鉆進我的耳朵里。

三年來，我已經(jīng)聽慣了。

柳雪兒本是官家小姐，與段景元自幼相識，奈何家道中落，不得已才入了百花樓做那只賣藝不賣身的清倌人。

自他與她重逢后，我就成了他們之間最大的障礙。

他為她一擲千金，為她寫詩作賦，甚至為了她，親手給了我一道刻骨銘心的烙印。

京城里人人都說，晏家庶女晏凝霜，不過是段大將軍失了清白后，迫于名聲不得不娶回來的恥辱。

而柳雪兒，才是他放在心尖上的朱砂痣。

我身側(cè)，與我一母同胞的兄長晏清允氣得臉色發(fā)白，不住地咳嗽。

他是今日，我唯一到場的娘家人。

他壓低聲音，滿是心疼：“凝霜，我們走，這門親事，我們不結(jié)了。”

我握住兄長冰涼的手，輕輕搖頭。

就在這時，喜堂外傳來一陣騷動。

眾人目光齊刷刷望去，只見段景元一身玄色錦袍，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。

他本該穿大紅喜服，此刻卻依舊是平日的裝束，臉上沒有半分新郎的喜悅，只有一片冰霜。

更刺眼的是，他的身后跟著一個身著素白衣裙，淚眼婆娑的女子。

正是柳雪兒。

滿堂嘩然。

段景元的母親快步上前，無視了我，一把拉住柳雪兒的手，關(guān)切道：

“雪兒姑娘，你這是怎么了？可是受了什么委屈？”

我看著段景元，面色慘白：“段景元，今日是我與你的大婚之日，你帶著柳姑娘前來，意欲何為？”

不等段景元回應，柳雪兒不住地搖著頭，淚珠卻滾落得更兇。

她看向我，聲音哽咽：“晏姐姐，你千萬不要怪罪將軍，都怪雪兒......”

“雪兒的住處被人燒了，實在無處可去，才......才迫不得已來叨擾，我不是有心要攪了姐姐的好日子，求姐姐不要生氣......”

段景元的目光終于落在我身上，冷得像一把刀。

“晏凝霜，雪兒已如此可憐，你竟還在此咄咄逼人？你作為主母，就這點容人之量？”

段母更是指著我怒斥：“毒婦！雪兒善良，你卻心腸歹毒！若不是你，景元怎會娶你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