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工臣身軀一僵，難以置信望向她。

“我不。”

話未竟，顧念笙一使眼色，小廝立時將他拖回房中。

“沈公子，請?！?/p>

沈工臣抿唇：“我不擅女紅，請將軍另請高明?！?/p>

他欲轉(zhuǎn)身離去，卻被小廝攔住去路。

兩名嬤嬤推門而入，反剪沈工臣雙手，粗暴按于案前。

“將軍知公子不善女紅，特命奴婢協(xié)助，若三日不成，公子便等著被逐！”

“奴婢在此監(jiān)看，公子切莫偷懶！”

戒尺重重落在手背，立泛紅腫。

見眼前兇神惡煞二人，沈工臣只得拈起針線。

整整三日，嬤嬤將他鎖于房中，日夜趕繡。

無論饑渴困倦，稍有分心，戒尺便狠狠敲落。

沈工臣繡至十指遍布針眼，方將嫁衣制成。

最后一針落下，他再撐不住，眼前一黑昏厥在地。

昏沉中，似聞聲聲呼喚。

沈工臣欲應，口鼻如被扼住，發(fā)不出聲。

“噗——”

一盆冷水兜頭澆下，他猛一激靈驚醒。

許久，眼前景象方清。

顧念笙攥著嫁衣，面沉似水：“鳳凰成山雞，這便是你做的嫁衣！”

謝凌云淚眼盈盈：“哥哥定是怨我入府，故意令我出丑難堪！”

看清嫁衣粗陋紋樣，沈工臣聲音嘶?。骸拔以缪悦?，不善女工?！?/p>

顧念笙聞言勃然，猛地將嫁衣擲于他面門。

“第一才子豈會不善女工！你如此冥頑，休怪我無情！”

她冷喝：“來人！將沈工臣妝奩中那件嫁衣取出！”

很快有人翻出舊嫁衣，呈與謝凌云。

撫過其上精美刺繡，他眼底漾笑：“多謝將軍，我很喜歡?！?/p>

沈工臣渾身劇震，一把扯落蒙面紅綢，奮力撲向謝凌云：“還我！”

此衣乃孟卿卿親制，絕不能予人！

他驟然發(fā)難，顧念笙下意識護住謝凌云。

“嘶拉——”嫁衣在爭奪中斷為兩截。

沈工臣重重后跌，撞上書案頭破血流，鮮血立時淌了滿地。

顧念笙一怔，向他邁步。

謝凌云驟發(fā)驚叫，兩眼翻白暈倒她懷中。

顧念笙臉色大變，轉(zhuǎn)眼將沈工臣拋卻腦后，抱起謝凌云疾奔而出。

“速召所有醫(yī)官為風兒診治！”

眾人倉皇離去，未多看他一眼。

貼身小廝滿頭是汗：“我這就去府外為公子尋大夫！”

沈工臣眼前陣陣發(fā)黑，狠咬舌尖方未昏厥。

口中腥甜，不知多久，小廝終引大夫歸來。

看清來人剎那，他眼眶倏紅。

此大夫，竟是孟卿卿之父！

沈工臣急屏退小廝，聲音艱澀：“孟伯父?！?/p>

孟父哽咽回應，見他滿身傷痕，眼中含淚。

“工臣，你這孩子?！彼曇艨酀?，“放下罷，何必如此自苦！”

沈工臣不住搖頭，時至今日，憶及孟卿卿仍心如刀絞。

“我放不下，一閉眼，便是她模樣，教我如何放下！”

孟父凝望他良久，無奈長嘆：“當真是孽緣！”

沈工臣欲再問，門外忽傳響動。

“嘭——”

顧念笙推門而入，眸色晦暗。

“你就這般放不下我？”

孟父一頓，將藥膏塞入沈工臣掌心，匆匆告退。

眼見她身影遠去，沈工臣心中凄愴。

當年孟卿卿身死，他病愈即赴邊關(guān)，再未見孟家雙親。

今朝匆匆一面，方覺她們鬢發(fā)盡白，垂垂老矣。

若那人未死，他怎會在與孟父相見時，相對淚垂。

顧念笙躊躇片刻，接過藥膏欲為沈工臣涂抹，卻只見滿手針痕。

念及他方才決絕話語，心下一軟。

“工臣，我諾你，縱不為正君，將軍府亦有你容身之處?！?/p>

然此諾，顧念笙早言無數(shù)遍。

而沈工臣，本不需她承諾。

見他眉間凝愁，顧念笙神色稍緩。

欲再安撫，小廝慌沖廊下，跌入房中。

顧念笙面沉如水：“何事如此慌張！”

小廝渾身戰(zhàn)栗，不住望向沈工臣：“相府千金說要為沈公子出氣，帶人將謝公子攔在街上，要逐他出京！”

顧念笙猛然扭頭，望向沈工臣目光震驚又失望。

早料此果，沈工臣眼中無波，自嘲一笑。

見他此態(tài)，顧念笙心底掠過一絲異樣，卻在小廝哭聲中湮滅。

她不由分說攥住沈工臣手腕，拽至長街。

正聞相府千金不耐道：“你若再敢欺沈工臣，我定叫你在京城無立錐之地！”

謝凌云哭著抬手，狠狠自摑十掌。

“我絕不與哥哥爭將軍，求宋小姐莫逐我出京！”

顧念笙勃然大怒，沖入人群，以袍覆他。

轉(zhuǎn)視相府千金時，聲冷如冰。

“宋小姐當街凌辱他國皇子，可是目無王法？”

謝凌云埋首她懷，淚如斷珠：“云國人皆厭我恨我，我走便是，何必受此折辱！”

宋小姐指他怒斥：“我不過要他遠離沈工臣，何曾言逐他出京！此男巧舌如簧，顛倒黑白，將軍莫被他蒙騙！”

沈工臣立于人外，眸色晦暗。

他與宋小姐無甚私交，僅在一場賞花宴中，點破酒水有異，救過她一命。

未料她竟銘記至今，愿為沈工臣鳴不平。

顧念笙聞沈工臣名，立時轉(zhuǎn)身怒視。

“又是你！你三年辛勞不假，然風兒是我恩人，將軍府未來主君！莫再肖想非你之物！”

沈工臣胸中憋悶，原來三年殫精竭慮，竟抵不過敵國皇子一場救命之恩。

他滿目失望：“你寧信他，不信我？”

顧念笙緊蹙眉頭，應答無半分遲疑：“風兒在云國孤苦無依，難不成還是他誣你？”

她話有所指，分明斥責沈工臣與宋小姐合謀，構(gòu)陷謝凌云！

宋小姐連連冷笑：“原來堂堂大將軍，便是這般不辨是非！”

“待我回府，定稟明母親，參你耽于美色，忘恩負義！好叫陛下處決這心懷叵測的敵國細作！”

謝凌云霎時面無人色，驚惶扯住顧念笙衣袖：“我不是細作，將軍救我！”

顧念笙輕拍他背安撫，...閉目深吸，睜眼時神色決絕。

“若宋小姐執(zhí)意如此，便休怪顧某在朝堂，與丞相兵戎相見！”

我身軀劇震，難以置信望向她。

她瘋了！為一謝凌云，竟不惜與丞相為敵！

宋小姐亦震驚失語。

顧念笙抱起謝凌云，目光冰冷掃過我。

“即日起，你再非我謀士，給我滾出將軍府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