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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
韓風默然不語。
他枯坐案前良久,終提筆蘸墨,木然書寫采辦事項。
紙頁最上,卻是一封筆墨未干的和離書。
他起身踉蹌走向書房,卻見陳秋霜仍在其中溫言哄著鐘行止。
見他來,她略有詫異。
韓風遞上和離書,她看也未看,便押下大公主璽印。
朱印似血,刺入眼底。
他端穩(wěn)文書與采辦單,沉默良久。
“行止無父無母,婚事需你多費心。往后這些事項,由你定奪即可?!?/p>
韓風垂眸,喉間話語滾了又滾,終未出口。
他本想言明和離之愿,既她忙于與鐘行止纏綿。
那他,亦不便打擾。
他攜書離開,即命大德子前往碼頭訂船。
最快一艘,七日后離京。
寒風過庭,菊瓣凋零。
韓風忽然想起,昔年陳秋霜曾問他為何獨愛菊。
他答:“寧可枝頭抱香死,何曾吹落北風中?!?/p>
花如此,人亦如此。
她若不能全心待他。
這大公主駙馬之位,不要也罷。
一夜過去,韓風背上傷痕并未好轉,反而愈加猙獰。
翌日清早,他已高燒不退,渾身滾燙。
四十鞭痕交錯,血肉模糊。
大德子含淚為他處理傷口,指尖發(fā)顫。
“公子,忍一忍。”
韓風氣若游絲:“殿下......可曾來過?”
大德子手下一頓,一時哽住。
當年陳秋霜與韓風情深意重,是京中皆羨的神仙眷侶。
誰知如今,她竟任他受下四十鞭刑,不聞不問。
大德子不忍他傷心,低聲勸:“許是殿下朝務繁忙,等下朝后......”
韓風未應,驟然劇咳起來,每一聲皆牽動背后傷處,血絲復滲。
大德子慌忙止血,卻見紗布與金瘡藥皆已見底。
“公子,我這就去請大夫!您畢竟是大公主駙馬,是國公府嫡子!殿下縱著鐘行止,總不能連藥都不給!”
大德子才出院門幾步,便被人拎著后領摜回院內(nèi)。
鐘行止施然邁過門檻,聲調輕慢。
“大公主有令,公主府儉省度日。駙馬既要請醫(yī)又要買藥,若非我來得及時,還不知要浪費多少銀錢!”
“放開!你不過是個難民窟撿來的賤民!若非因為你,駙馬怎會受傷?若他真有差池,殿下豈會容你!”大德子怒斥。
鐘行止反手便是一耳光:“你又算什么東西,也配與我叫囂?”
他瞥向韓風血跡斑駁的后背,嗤笑。
“這點小傷死不了。我幼時被虎咬傷,敷些草藥便好了。駙馬養(yǎng)得太嬌,過過苦日子,反倒康健?!?/p>
大德子欲再爭,被韓風抬手止?。骸叭ト∥壹迠y來。”
鐘行止聞言挑眉:“嫁雞隨雞,嫁妝自然也是公主府的物事。駙馬休想動一分一毫?!?/p>
韓風雖知他粗鄙,仍為其無恥所驚。
男子嫁妝乃傍身之資,天下有骨氣的女子皆不會動用夫郎之嫁妝。
尋常百姓尚知此理,他這大公主駙馬卻連自己的嫁妝都保不住。
“若真想用藥,倒有一法立竿見影。”鐘行止勾唇,“城郊藥草頗豐,駙馬何不親去采擷?”
大德子憤然。
韓風連床都下不來,如何采藥?
他爬起欲往外沖,韓青晏卻邁入屋內(nèi)。
“我去?!?/p>
“大德子哥哥照顧爹爹,我為爹爹采藥?!?/p>
韓風眸泛淚光。
韓青晏才五歲,堂堂公主府世子,天家血脈,一日只一餐,多吃十粒米便遭鞭手。
掌心腫未消,又要為他去郊外采藥。
鐘行止眼珠一轉,指向身旁暗衛(wèi)。
“你,跟著世子。若敢?guī)退伤幓蛸I藥,壞了規(guī)矩——殿下的手段你是知道的。”
暗衛(wèi)應聲領命。
韓青晏離去后,鐘行止才趾高氣揚離開。
至晚,韓青晏歸來時,韓風仍在昏睡。
大德子以熱水為他凈手,卻怎也洗不凈指甲縫中的泥垢。
韓風淺眠驚醒,見兒子歸來,急喚:“晏兒......”
他滿心愧疚:“是爹爹無用,苦了你?!?/p>
韓青晏抬手為他拭淚:“是晏兒錯了。昨日若不偷食,爹爹便不會受傷?!?/p>
他從懷中掏出一塊燒餅,塞進韓風手中:“爹爹吃,吃了才有力氣養(yǎng)病?!?/p>
餅已冷硬,邊角沾泥,薄餅被折得厚實。
小小背簍中,滿是草藥。
韓風鼻尖一酸:“晏兒吃,爹不餓?!?/p>
韓青晏咽了咽口水:“晏兒吃過了?!?/p>
話音未落,他腹中咕嚕作響。
韓風忍痛撐身下床,拉緊兒子便往外走。
書房之中,陳秋霜見二人前來,眉頭微沉。
“這時過來何事?”
韓風將那塊臟污的燒餅擲于她面前。
陳秋霜詫異:“此為何物?”
韓風冷笑:“這是晏兒今日在城郊撿的燒餅。”
見陳秋霜不解,他反詰:“殿下不知?鐘公子不準府中用湯藥,凡用藥皆需親赴城郊采摘。晏兒于寒風中掘四個時辰,粒米未進,這他人棄之的燒餅,他竟舍不得自食?!?/p>
陳秋霜這才看見韓青晏衣擺滿是泥污。
她歉然將手邊白粥推去:“阿風,行止出身不高,此事是他欠妥??裳巯抡撬⑼畷r,若此時駁他顏面,日后恐有刁奴欺主,你體諒......”
“殿下將自己的粥予駙馬,您自己用什么?”鐘行止驟然闖入。
陳秋霜無奈:“我不餓。”
鐘行止視線掃過正捧粥喝的韓青晏與韓風,冷笑一聲。
“駙馬若覺饑餒,不妨系緊腰帶?!?/p>
“正好布莊送了新衣來,駙馬換上也可體會百姓生活,知一飲一食皆來之不易?!?/p>
他端來一疊厚重麻衣,率先穿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