民政局的大廳里，林曉坐在長椅上，雙手緊握著戶口本和身份證。

墻上的時鐘指向下午四點，她已經(jīng)在這里等了三個小時。

預(yù)約的時間是下午一點，而現(xiàn)在，工作人員已經(jīng)第三次過來詢問。

“女士，您要等的人還來嗎？”戴著眼鏡的女工作人員語氣中帶著一絲同情，“我們還有半小時就下班了?！?/p>

林曉抬起頭，勉強擠出一個笑容：“再等十分鐘，如果還不來，我就走?！?/p>

工作人員點點頭離開了。

林曉再次掏出手機，撥通了那個熟悉的號碼。依然是無人接聽。

這是今天她打的第二十三個電話。

她的目光落在手機屏幕上——程陽的微信頭像還是他們?nèi)ツ暝陬U和園拍的合影，他摟著她的肩膀，笑容燦爛。

“算了?！绷謺暂p聲對自己說，將證件收進包里，起身時右腿傳來熟悉的刺痛。

十年前那次受傷留下的后遺癥，每到陰雨天或是久坐后就會發(fā)作。

她拖著那條微跛的腿，緩慢地走出民政局大門。

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，是母親。林曉深吸一口氣才接起來。

“曉曉，證領(lǐng)了嗎？”母親的聲音里滿是期待。

林曉沉默了幾秒，喉嚨發(fā)緊：“媽，我想清楚了，我聽你的，回去結(jié)婚?！?/p>

電話那頭傳來一聲欣喜的嘆息：“你這丫頭終于想開了！媽早就說過，程陽那孩子雖然好，但畢竟比你小六歲，而且人家是清北的高材生，現(xiàn)在又是什么科研新星，跟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。”

林曉機械地點頭，盡管母親看不見。

“我這就告訴鄰居家的周沉，那孩子從小就喜歡你，現(xiàn)在在大公司工作，條件多好?！?/p>

母親的聲音因興奮而提高，“媽這身體你也知道，就盼著臨死前能抱上孫子...”

“媽，我先掛了，有點事?！绷謺源掖掖驍嗄赣H，掛斷電話后終于讓淚水決堤。

手機又震動起來，是一條微信。

林曉擦干眼淚，看到發(fā)信人是“蘇雅”，那個名字像刀子一樣扎進心里。

“林小姐，考慮好了嗎？”簡短的七個字，卻讓林曉的胃部絞痛起來。

她靠在民政局外的石柱上，閉上眼睛，回憶如潮水般涌來。

十年前的那個雨夜，二十一歲的林曉剛結(jié)束餐館的夜班，撐著傘往出租屋走。

經(jīng)過河邊時，她看到一個瘦弱的少年站在欄桿外，雨水打濕了他的全身，他卻渾然不覺。

“喂！危險！”林曉丟下傘沖過去，在少年松手的瞬間抓住了他的手腕。

她拼盡全力把那個輕得可怕的少年拉回岸邊，兩人一起摔在濕漉漉的地上。

“你瘋了嗎？”林曉氣喘吁吁地罵道，這才看清少年的臉——十五六歲的年紀(jì)，卻有一雙死氣沉沉的眼睛。

她帶著渾身濕透的少年去了附近的便利店，給他買了熱牛奶和面包。

少年狼吞虎咽地吃完，才斷斷續(xù)續(xù)說出自己的故事：繼父賭博，逼母親賣身，母親染病去世后，繼父開始打他的主意...

“報警！必須報警！”林曉當(dāng)時氣得渾身發(fā)抖，立刻撥打了110。

警察帶著他們?nèi)フ夷莻€禽獸繼父時，對方正在破舊的出租屋里喝酒。

看到警察和程陽，男人暴怒地抄起酒瓶砸過來。

林曉本能地?fù)踉诔剃柮媲?，酒瓶重重砸在她的右膝上?/p>

后來，男人進了監(jiān)獄，而林曉的腿永遠(yuǎn)留下了殘疾。

出院后，無家可歸的程陽跟著她回了出租屋。

二十出頭的女孩，就這樣莫名其妙地“收養(yǎng)”了一個十五歲的少年。

“曉姐，我會報答你的。”這是程陽經(jīng)常說的話。

林曉從不指望報答。她白天在餐館打工，晚上接一些縫紉活，供程陽上學(xué)。

程陽也爭氣，成績一直名列前茅。

十八歲那年，他考上了清華大學(xué)，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，他紅著臉向林曉表白了。

“曉姐，不，林曉...我喜歡你，不是感激，是真的喜歡?！鄙倌昵宄旱难劬锸M了真誠，“做我女朋友好么？”

“我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。”

就這樣，兩個人順利走到了一起。

他拿到第一筆獎學(xué)金就給林曉買了新手機，第二筆獎學(xué)金帶她去做了腿部手術(shù)。

雖然手術(shù)沒能完全治好她的腿，但減輕了疼痛。

大四時，他發(fā)表了幾篇重要論文，獲得青年科學(xué)家獎。

他用獎金付了首付，買下了現(xiàn)在那套三居室。

搬家那天，他抱著林曉在空蕩蕩的新家里轉(zhuǎn)圈：“曉曉，我們會有最好的未來！”

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，一切都變了。

程陽越來越忙，經(jīng)常半夜才回家。

他們不再有共同話題——他說的科研名詞她聽不懂，她講的廚房趣事他覺得無聊。

三個月前，林曉在程陽的手機里看到了他和蘇雅的合影——女孩年輕漂亮，穿著白大褂站在實驗室里，程陽摟著她的肩膀。

聊天記錄里滿是親昵的對話和噓寒問暖。

一周前，女孩直接找上了門。

“林小姐，我知道你為程陽付出了很多。但你們是兩個世界的人，他是清北的學(xué)霸，未來的科學(xué)家，而你只是個私廚?！?/p>

那個比林曉年輕六歲的女孩有著與生俱來的優(yōu)越感。

林曉記得自己當(dāng)時平靜地反問：“所以呢？”

蘇雅將文件夾推到她面前。

“程陽父親的案底卡死了他進國家實驗室的路，但我爸能解決。”

女孩指尖點著院長聘書，“前提是——他得是我的未婚夫?！?/p>

手機再次震動，將林曉從回憶中拉回現(xiàn)實。

蘇雅發(fā)來了一段視頻——程陽穿著白大褂，在實驗室里專注地操作儀器，蘇雅站在他身旁，兩人不時相視而笑，畫面和諧得刺眼。

視頻最后，程陽揉了揉蘇雅的頭發(fā)，那個動作曾經(jīng)只屬于林曉。

林曉的手指顫抖著，回復(fù)道：“嗯，我會離開程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