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經(jīng)營著一家只在午夜為亡魂開放的“一碗食堂”。

今晚的客人，是被婆家活活餓死的孕婦。

我正為她熬煮一碗“送子安魂羹”，好讓她和腹中未足月的女嬰，放下執(zhí)念安心上路。

食堂的門“哐”一聲被踹開。

幾個醉醺醺的男人闖了進(jìn)來，為首的那個摟著女友，指著我的鼻子。

“看什么看？給爺做頓山珍野味，錢少不了你的！”

我皺眉：

“抱歉，今晚本店不對外開放?！?/p>

男人笑了，身后的跟班也跟著起哄。

“他是陸氏集團(tuán)的獨(dú)子陸景澤，敢不做他的生意，你這破店是不想開了？”

我很為難地看了一眼有些靈魂不穩(wěn)的餓鬼孕婦，無奈地嘆了口氣：

“那等我把手上的這碗熬好，就給你們做?！?/p>

1

陸景澤不耐煩地走到灶臺邊，看到鍋里那碗清淡的湯。

他眼中滿是鄙夷。

“就這破玩意兒？還讓我等。”

餓鬼林月的魂體在一旁顫抖著，半透明的臉上寫滿渴望。

她已經(jīng)餓了太久。

我起身擋在鍋前，聲音很輕但很堅定：

“這位客人，請您耐心一點?！?/p>

陸景澤被我的態(tài)度激怒。

他一把推開我，力氣大得讓我撞在墻上，后腦傳來鈍痛。

“什么狗屁東西，還要讓我等！”

他伸手就要去搶那碗湯。

情急之下，我抓住了他的手腕。

“滾開！”

他反手一甩，我整個人被甩了出去，重重摔在地上。

陸景澤的兩個兄弟立刻上前，一人一邊，把我死死按在冰冷的地面上。

我掙扎著想起身，卻被死死壓住。

陸景澤端起滾燙的瓦罐，看也不看，將整碗湯猛地潑在地上。

湯汁四濺。

“敢不給我面子？那誰也別想吃！”

送子安魂羹接觸地面，乳白色的湯汁迅速滲入地板縫隙。

里面精心熬煮的幽曇花瓣、忘川水滴、凝魂草芯，盡數(shù)化為烏有。

我的心猛地一揪，怒火開始在胸口升騰。

這些材料，每一樣都需機(jī)緣巧合才能尋得，我沒有準(zhǔn)備第二份。

林月的魂體發(fā)出一聲凄厲的悲鳴，身形劇烈晃動，幾乎要潰散開來。

我的怒意似乎取悅了陸景澤，他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殘忍。

“怎么？心疼了？這就是忤逆我的下場?！?/p>

他狂笑一聲，繼續(xù)開始破壞我的店鋪。

店里的桌子、椅子、碗筷等都難逃他手。

“噼里啪啦——”

清脆的碎裂聲不絕于耳。

甚至我?guī)煾涤H手燒制能夠安撫魂魄的青瓷碗碟也不放過。

“不要！”

我掙扎地想去挽救，卻被陸景澤的兄弟一腳踹倒在地。

他的腳死死地踩住我的頭，臉頰擦過粗糙的地面，火辣辣地疼。

一個古樸的黑金小本從我懷中滑落，掉在地上。

陸景澤的女友周莉莉眼尖地?fù)炝似饋怼?/p>

她隨手翻開，用涂著艷紅指甲的手指著上面的字，發(fā)出尖銳的嘲笑聲。

“喲，黃泉路，一碗食堂，司廚蘇晚晴、？”

“這是什么中二病的cosplay道具？笑死人了！”

她笑得花枝亂顫，身子緊緊貼在陸景澤身上。

“景澤，你看她，還給自己封官呢，黃泉路司廚，好大的官威哦。”

陸景澤接過小本，隨手翻了幾頁，看到里面密密麻麻的古怪文字和符號。

“什么鬼畫符，裝神弄鬼的。”

他嗤笑一聲。

“你這破店不會連營業(yè)執(zhí)照都沒有，用這種東西來糊弄人吧？”

周莉莉捂著嘴嬌笑：

“景澤，要不我們報警吧，說她搞封建迷信，騙人錢財?！?/p>

“這種騙子就該進(jìn)局子里待著。”

陸景澤點點頭：

“確實，不過這種騙人的東西得毀掉?！?/p>

說著，他手指用力，小本的封面被他捏出深深的褶皺。

2

我的心臟瞬間停跳。

“住手！”

那不是什么道具。

那是“往生司”頒發(fā)的正式證件，是這家“一碗食堂”能夠存在于此界的根基。

它維系著此地的陰陽平衡，鎮(zhèn)壓著無數(shù)前來求食的魂魄的怨氣。

一旦被毀，后果不堪設(shè)想。

陸景澤看到我激烈的反應(yīng)，眼中的戲謔更濃了。

他走到我面前蹲下，用小本輕佻地拍打著我的臉頰。

“一個破本子，這么緊張？”

“想要？”

“磕頭道歉，說一百遍‘我錯了，陸少爺我再也不敢了’?！?/p>

“爺要是聽高興了，就還給你。”

我死死咬著下唇，狠狠盯著他。

余光瞥見餓鬼林月的魂體正在劇烈顫抖，她那半透明的身影變得更加模糊不定。

因為湯羹被毀，她的執(zhí)念無法得到安撫，體內(nèi)的怨氣正在急速積累。

她腹中女嬰的啼哭聲也從最初的微弱，變得尖利刺耳，帶著不祥的預(yù)兆。

食堂內(nèi)的陰氣正在失控。

我心沉入谷底。

今夜若硬抗，不僅證件不保，林月母女的魂魄也可能因怨氣失控，徹底消散于天地間，連輪回的機(jī)會都將失去。

更可怕的是，一旦她們化為厲鬼，這些活人誰也逃不掉。

我看著陸景澤那張得意的臉，壓下所有屈辱與憤怒。

“......好。”

我閉上眼睛，額頭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。

“咚！”

“我錯了，陸少爺我再也不敢了?！?/p>

“咚！”

一下，又一下。

額頭很快就見了血，黏膩的液體糊住了我的視線。

陸景澤與他的同伴們哄堂大笑。

“哈哈哈哈！看到?jīng)]有，她真的磕了！”

“早這么聽話不就好了？”

“景澤你太厲害了，這種刁民就得這么治！”

周莉莉笑得花枝亂顫，拿出手機(jī)對著我拍攝。

“錄下來錄下來，發(fā)到網(wǎng)上讓大家看看！”

我磕到第九十八個的時候，陸景澤忽然站起身。

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。

“數(shù)錯了，重新開始?！?/p>

我抬起血肉模糊的額頭，不敢置信地看著他。

“你說什么？”

“我說你數(shù)錯了，剛才明明才磕了五十下，裝什么裝？”

陸景澤踢了踢我的肩膀。

“重新來，這次給我數(shù)清楚了?！?/p>

我的手指緊緊扣住地面。

但我還是重新開始磕頭。

“我錯了，陸少爺我再也不敢了?！?/p>

陸景澤笑夠了，他拍拍手上的灰塵。

“表演不錯，很有誠意。”

他拿起那本證件，在我期待的目光中，用力撕碎。

他隨手將碎片扔在我的臉上。

“你這種下等人，也配跟我談條件？”

那一瞬間，我聽到了食堂梁柱斷裂的聲音，墻壁也開始出現(xiàn)了裂縫。

頭頂?shù)臒艋\忽明忽暗，發(fā)出“滋滋”的電流聲。

整個空間開始扭曲。

沒有了證件的壓制，餓鬼新娘林月那被壓抑到極致的怨氣轟然爆發(fā)！

“餓...我好餓......”

食堂的溫度驟然降至冰點。

一股肉眼不可見的黑氣從林月的魂體中噴涌而出，悄然蔓延開來。

我狠狠瞪著陸景澤。

“你完蛋了，你毀了這家店的根基。”

陸景澤打了個寒顫，但很快惱羞成怒。

“媽的，裝神弄鬼！還敢瞪我？”

他抬腳狠狠踹在我的肚子上。

“你爹媽沒教過你做人不能撒謊，不能裝神弄鬼嗎？”

“今天小爺我就替他們好好教教你！”

他轉(zhuǎn)向自己的保鏢，厲聲喝道：

“給我打！狠狠地打！”

一個保鏢獰笑著上前，蒲扇般的大手左右開弓。

“啪！”

“啪！”

清脆的巴掌聲響徹食堂，我的臉頰迅速紅腫，嘴角溢出鮮血。

世界在旋轉(zhuǎn)，耳朵里全是嗡鳴聲。

林月的怨氣越來越重，她那半透明的身形開始扭曲變形。

3

陸景澤似乎覺得打巴掌還不夠解氣。

他的目光在食堂里逡巡，最后落在了后廚那個裝泔水的木桶上。

那是用來處理一些魂魄吃剩下的殘渣的，里面混雜著各種靈力碎片和腐爛的食物殘渣。

“你不是喜歡做豬食嗎？”

陸景澤臉上露出一個惡毒的笑容。

“剛剛害得本少爺?shù)攘四敲淳茫@回也讓你自己嘗嘗豬食的滋味。”

他對著保鏢一揚(yáng)下巴。

“把她的頭，給我按進(jìn)去?！?/p>

兩個保鏢會意，獰笑著架起我，拖向后廚。

我開始奮力掙扎，雙腿亂蹬，試圖擺脫鉗制。

“不......放開我！”

但是我怎么可能抵得過兩個成年男性的力氣。

我被拖到木桶前，那股腐臭味撲面而來，讓我?guī)缀跻鲊I。

一個保鏢死死按住我的后頸，另一個抓住我的頭發(fā)。

“不！”

我的頭被按進(jìn)了泔水桶里。

腐臭的液體灌進(jìn)鼻腔，我開始劇烈掙扎，感覺快要窒息。

就在我感覺要瀕死的時候，我的頭又被提起來。

“咳咳咳——”

我大口呼吸著空氣，沒等我緩過來。

我又被按進(jìn)泔水桶里。

一次，兩次，三次。

陸景澤在一旁拍手叫好，笑得前仰后合。

“哈哈哈！看她那狼狽樣！”

周莉莉也在一旁嬌笑連連，手機(jī)攝像頭對準(zhǔn)我不放。

“景澤你太壞了！不過我喜歡！”

“這種賤人就該這么收拾！”

我被提起來時，頭發(fā)濕漉漉地貼在臉上。

泔水順著我的臉頰滴落，惡臭讓我?guī)缀跻獣炦^去。

陸景澤又環(huán)顧四周，目光最終落在了那滾燙的灶臺上。

灶火一直未熄，厚重的鐵板被燒得微微發(fā)紅。

他臉上露出笑容。

“這么喜歡你的廚房？那就讓你跟它親近親近?！?/p>

保鏢立刻明白了主子的意思，強(qiáng)行將我拖到灶臺前。

我驚恐地瞪大眼睛，看著那燒得通紅的鐵板。

“不！”

我尖叫出聲。

陸景澤獰笑著，親自上前。

他身后兩個保鏢死死按住我的肩膀和后頸，讓我動彈不得。

陸景澤抓住了我的雙手，狠狠地按在了滾燙的灶臺上。

“滋啦——”

皮肉燒焦的氣味瞬間彌漫在空氣中。

劇痛。

我眼前一黑，幾乎暈厥過去。

我發(fā)出慘叫，痛得渾身痙攣，淚水和鼻涕糊了一臉。

“看你這雙手，以后還怎么給人做飯！”

陸景澤狂笑著，欣賞著我的痛苦。

“還敢跟我作對？這就是下場！”

劇痛中，我看到一旁虛弱的林月。

她的魂體在顫抖。

她似乎感應(yīng)到了我的瀕死之危，又或許是我的痛苦激發(fā)了她最后的母性。

她拼盡最后力氣，魂體化作一道微弱的紅光，猛地撞向陸景澤，想要解救我。

“砰！”

陸景澤身上佩戴的一塊昂貴的護(hù)身符玉佩突然亮起刺眼的金光。

那金光形成一個護(hù)罩，輕而易舉地就將林月的魂體彈開。

“啊——”

林月發(fā)出凄厲的慘叫，魂魄瞬間變得更加虛幻透明。

連同她腹中女嬰的氣息，都微弱得即將消散。

她為了救我，耗盡了最后的魂力。

看著她瀕臨魂飛魄散，巨大的絕望和悲痛徹底淹沒了我。

被彈飛后，林月虛弱的魂體蜷縮在角落。

生前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，她認(rèn)出了眼前的陸景澤就是自己生前的丈夫。

陸景澤雖然自詡陸氏集團(tuán)的公子哥，但是手中無實權(quán)，只能看自己父母的臉色。

而她不過是因為懷的是女孩，又在饑餓難耐時多吃了陸家?guī)讉€雞蛋。

她的婆婆，便指著她的鼻子咒罵她是“只配吃豬食的賤貨”。

而陸景澤為了自己的繼承權(quán)和生活費(fèi)，全程冷眼旁觀。

最后，他們把懷著孕的她關(guān)進(jìn)了柴房，斷了她的飲食。

她在無盡的饑餓和絕望中，一點點感受著生命的流逝。

聽著腹中孩兒微弱的哭泣，最終抱著對這個世界最深的怨恨，活活餓死。

求告無門，叫天天不應(yīng)，叫地地不靈。

滔天的怨毒，從她魂魄的最深處噴薄而出。

食堂的墻壁開始結(jié)起寒霜。

她抬起頭，怨毒的目光死死鎖定了正在狂笑的陸景澤。

“陸......景......澤......你們一家害得我好苦啊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