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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
陸玫瑩醒過來,望著雕花西洋床上的蕾絲帳幔愣神。
她明明死了,怎么一睜眼又活了過來?
外頭吵吵嚷嚷的聒噪聲頻傳入耳,提醒她回到了嫁進章家的第二個月。事隔三十多年,原本模糊的記憶隨著爭執(zhí)聲逐漸清晰起來。陸玫瑩確信她重生了。
她本是晉中大票號的嫡女千金,世居山西祁縣,父親卻極力想與新派知識分子聯(lián)姻,幾托媒人到那時剛從西洋留學(xué)歸來的章家提親。她嫁給了那個風(fēng)度翩翩、滿口西學(xué)的留洋高材生章崇彥。隨她一起嫁入章家的,還有她阿娘為她留下的所有嫁妝——票號總號的若干股份、京津滬等重要商埠的幾十處房產(chǎn)地契,裝滿了整整幾十個大樟木箱,嫁妝隊伍從城東排到城西,轟動全縣。借著這筆豐厚的嫁妝,原本入不敷出的章家在她的打理下逐漸奢靡富貴,章崇彥也憑借這筆資金投身實業(yè)與政治,在往后的三四十年里官至財政總長,章家也一舉成為頂尖家族。
陸玫瑩抿緊淡色的唇,想著往后的三十多年里,章家所有的庶務(wù)和忙碌壓在她一肩之上,每一日天不亮就起床,忙得像旋轉(zhuǎn)不停的陀螺,她的心就像被千只萬只螞蟻啃咬。
她的丈夫章崇彥打成親之日起一直住在書房,她無比憂慮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得丈夫不喜?在婆母跟前侍候時失神碎了西洋茶碗,被罰在雪中跪足了兩個時辰?;氐铰犙撬桶l(fā)了高熱,她記得那次她燒得迷迷糊糊睡了很久,醒過來就聽見外頭有爭吵聲,是她的大姑子章大小姐妄想自己給她添嫁妝......。
“你一個下人,下等東西,敢在我面前叫嚷,果真是渾身銅臭味的土財主家出來的?!?/p>
聽聽,話是這句話,連個字都不帶錯的。
陸玫瑩輕輕動了動,頭暈得厲害。
那次她是新媳婦,對與自己同輩的大姑子生了血性,讓陪嫁的錢伯直接毫不客氣的攔回去了。
“大小姐,您是千金之軀,金口玉言,我們是從商賈人家過來的,能碰到您這般訓(xùn)人的也算是開了眼了?!?/p>
陸玫瑩看到自己身邊的大丫頭阿秀正站在窗前,透過半條縫望出去,虛弱出聲,“阿秀?!?/p>
阿秀聞聲回頭,幾步邁到榻前,“小姐醒啦,廚房用小火爐煨著燕窩粥,我給您盛碗過來?!?/p>
陸玫瑩伸手扯住阿秀,眼淚順著眼角滑過,“不急,讓錢伯住口,請大小姐進來。”阿秀,從小隨她一起長大的好妹妹,她記得三年后她會被章崇彥不學(xué)無術(shù)的弟弟章崇德玷污,不得不開臉去做了他的通房。阿秀懷胎時被章崇彥那位“靈魂伴侶”謀害,母子俱亡。
阿秀點頭出去,很快錢伯打簾讓章家大小姐章崇月入來。
章崇月穿著一身新式學(xué)生裝,裙擺走得驚濤駭浪,幾步就站到床前,看到日前被母親罰跪在雪中的大嫂,非旦沒生出半絲憐憫,甚至還有幾分趾高氣昂的厭惡。
“大嫂,我這親事打你過門前就定下來了。大嫂你雖是新婦,但往后也是注定要入我章家祠堂的,作為章家未來的當家太太,我的嫁妝你可不能不管。我嫁的可是天津衛(wèi)鹽運使司衙門,要是我的嫁妝少了就是丟章家的臉,丟章家的臉也是丟你的臉不是?往后各家太太的茶話會上別人拿這事出來嚼,咱們章家的顏面還要不要啦?”
錢伯在一旁聽得直皺眉頭,她嫁的鹽運使家只是天津衛(wèi)衙門的一個遠方分支,犯了錯才被發(fā)配到這祁縣來,還真當自己攀上高枝了。再說小姐嫁人,嫁妝的事該找章太太,怎么找到這個新嫂子頭上來了,還理直氣壯,他真替章家的家門風(fēng)氣感到臉燙,真不要臉。
陸玫瑩強打精神坐起來,錢伯忙拿了個軟墊靠在她身后,“太太那里怎么說?”
聽著陸玫瑩有氣無力的回答,章崇月覺得有戲,“母親只給我準備了兩萬大洋的嫁妝,余下的讓我找大嫂商量。你也知道我們家的情況,母親能拿出兩萬大洋給我已經(jīng)極不容易,她還得備下我妹妹章崇珊的嫁妝。長嫂如母,大嫂,你可不能不管我們??!”
“那你準備要多少嫁妝?”陸玫瑩問出聲,等著章崇月獅子大開口。
章崇月想到陸玫瑩那轟動全縣的嫁妝,光是那些從上海洋行運來的稀罕物就羨煞死人,心就燒得火熱,“母親給我備了兩萬,我嫁的又是官家,為了不給咱們家丟臉,大嫂怎么也得再添五萬大洋,外加一架德國運來的鋼琴吧。”
五萬大洋和一架鋼琴,錢伯驚得眼珠子都快突出眼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