距離紀念日還有十天。

林晚舟照常起床，拉開窗簾，陽臺上的綠植安安靜靜地長著，吊蘭葉子垂下來，像是不知道人間變故的孩子。

她給花草噴了水，又把桌上的澆水計劃表貼在冰箱門上。

計劃表分了兩種路線，一種是她在的日子，一種是她離開后給阿姨備忘的時間點。

她最后一次檢查撤離清單時，時間恰好卡在早上八點半。

沈嘉嶼已經(jīng)出門，他說今天有拍攝點位勘察，要親自去布景。

她戴好口罩，穿一身干凈的米白長裙，把那個深紅色封蠟快遞盒放進包里。

這是她提前準備的紀念日驚喜，裝著離婚協(xié)議。

所有這些材料，以一封親筆信的開頭覆蓋：

謝謝你這些年的照顧。

這個紀念日，我想送你一個重啟的選擇權(quán)。

若你選擇不打開，那一切都維持現(xiàn)狀。

若你選擇打開，那一切就會按照那份計劃，徹底執(zhí)行。

記得那天九點打開。

上午十點，她約沈嘉嶼在他書展合作的攝影棚見面，說有個提前準備的小儀式。

沈嘉嶼明顯一愣，但馬上笑了：“不是說好了那天再一起驚喜嗎？”

“這個你得提前拿到?！?/p>

林晚舟揚了揚手中的木盒，“但要答應(yīng)我，到那天早上九點才能開?！?/p>

他接過紅色封盒，打量了幾眼：“你還封了蠟？搞得這么正式。”

“你不是說過，儀式感是對生活的尊重嗎？”

她淡淡笑了笑，“我尊重你?！?/p>

“我嚴重懷疑你是偷偷在模仿我?！?/p>

沈嘉嶼笑著點點頭，“不過好，我答應(yīng)你絕對不提前拆?！?/p>

他把盒子抱在懷里，像是收下了一份精致的愛意。

林晚舟看著他笑得漫不經(jīng)心的樣子，心頭一陣鈍痛。

他真信了。

她沒有告訴他，那一刻之后，他們的婚姻已經(jīng)開始倒計時。

快遞交接完成，她沒多作停留，只說：

“我下午還有個公益對接會，就不耽誤你?！?/p>

“晚上我早點回來，給你做意面?！?/p>

沈嘉嶼親了親她額頭，“最近太忙了，你別太辛苦。”

她點頭微笑，轉(zhuǎn)身離開。

走出攝影棚，陽光正烈，林晚舟摘下口罩。

在街角買了一杯冰美式，像個剛辦完瑣事的普通職場人，臉上看不出任何異樣。

但她的指尖在微微顫抖。

不是后悔，而是悲涼。

她愛過他，真的愛。

愛到忍著一年比一年晚歸的夜，愛到知道他和程韻業(yè)務(wù)重疊也強迫自己理解，愛到為他連圖書基金的每一筆報賬都親自復(fù)核。

可她的愛，終于也走到需要結(jié)束的這一步。

那晚她提前回家，把書架上屬于自己的幾本藏書悄悄拿走，還順手給廚房備好了姜茶粉與止咳糖漿。沈嘉嶼每年夏末易喉嚨痛，這點她始終沒忘。

浴室臺面上的日用瓶瓶罐罐，她也做了整理。

屬于她的護膚品、面膜、身體乳統(tǒng)統(tǒng)放進一個灰色手提箱里。

她沒動他的東西，只在牙刷杯旁放了一支新牙刷。

淡藍色，是沈嘉嶼喜歡的顏色。

她還打開冰箱，把他愛吃的菌菇雞湯裝進玻璃碗，加蓋密封，貼上標簽：紀念日前后喝。

每一個細節(jié)都像一場精密撤退前的柔軟叮囑。

夜里，她不知為何失眠了。

她靠在床頭，默默看著那只紅盒子。

它安靜躺在玄關(guān)臺面上，像一顆隨時會引爆的定時炸彈。

凌晨兩點，沈嘉嶼終于回家。

他輕手輕腳地推門，看到她還醒著，驚訝地問：

“你今天怎么還沒睡？”

林晚舟說，“等你。”

他很高興：

“你不是總說我回來太晚嗎？最近真忙得脫不開?！?/p>

“我知道?！?/p>

她輕輕點頭。

他摟過她：

“那你生日想要什么禮物？我可得提前準備。”

“你不是最討厭別人提前問這種問題？”

她反問。

“那是別人，不是你?！?/p>

林晚舟低頭笑了笑：“今年我不想要禮物了，換你收一次?！?/p>

“收什么？”

“等你那天打開盒子就知道了?！?/p>

沈嘉嶼點頭：“好。”

她靠在他肩頭，眼睛望著天花板，一夜無眠。

她知道，所有的儀式其實都在為她爭取一個平穩(wěn)抽身的時間。

若她直接告訴他要離婚，沈嘉嶼也許不會簽字。

甚至會動用家族的律師、手中的人脈資源攔截整個過程。

但現(xiàn)在，他毫無戒心。

她把自己包裹進他的期待，用愛的形式包裹離開的內(nèi)容。

而十天后，當他拆開盒子，時間早已來不及追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