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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,他們才疲憊地回來,身上還沾染著柳沁的桂花香味。
“回來了?夫君的眼睛可接好了?”
蕭政城下意識地避開了我的目光,左手不自然地虛掩在原本受傷的左眼前。
“巫師說,還需一味藥引調和,要等上幾日才能施術?!?/p>
蕭楓立刻接口。
“對!藥引難得,母親不必擔心,父親的眼睛定能重見光明?!?/p>
他笑得有些勉強,不敢與我對視。
我面上露出恍然,輕輕點頭。
蕭楓的眼神飄忽,像是想起什么。
“母親,昨日您房中那只蠱蟲,似是不見了?您處理掉了?”
我抬起眼,目光平靜。
“嗯,我想著留之不祥,便用火盆燒了......怎么?還有用處?”
蕭楓臉色微微一變,但是迅速搖頭。
“沒有沒有!兒子只是擔心那邪物驚擾母親,處理了便好,處理了便好?!?/p>
他們二人互相對視一眼,借口讓我好生休息,便匆匆去了書房。
我放下茶盞,悄無聲息地移至書房窗下。
“父親,那蠱蟲死了。巫師會不會動怒?畢竟是他給的......”
蕭政城的聲音傲慢。
“哼,大不了多加三成黃金!那些巫覡之流,不過是貪圖銀錢的鬣狗,有銀子開路,還有什么辦不成的?”
“現(xiàn)在最要緊的是腦髓!巫師可說過了,銀針探腦,兇險萬分,一個不慎就可能......”
蕭楓聲音里帶著遲疑和恐懼。
“聽說輕則癱瘓麻木,重則失智昏迷,甚至當場斃命......父親,我們真的要......母親她畢竟為我們付出那么多?!?/p>
蕭政城低聲呵斥,打斷了他。
“成大事者豈能婦人之仁?你母親以前可是軍醫(yī),精通藥理,身體底子也好,或許、或許能撐過去呢?”
“可阿沁呢?她身子那般弱,如何等得?昏迷總比死了強!”
他的話冰冷而扭曲,徹底擊碎了我心中最后一絲幻想。
他們知道!
他們清清楚楚知道這有多痛苦多危險。但他們還是選擇讓我去承受。
蕭楓嘆了口氣,聲音沮喪。
“我取了心頭血后,至今元氣大傷,練槍不到一炷香就氣喘吁吁。若再重施舊計,母親恐怕難以相信有什么秘法需要她的腦髓了?!?/p>
蕭政城也煩躁起來。
“我沒了這只眼睛,不僅箭術廢了,還終日疼痛鉆心,如蟻噬骨!這腦子......是萬萬不能再冒險了?!?/p>
他們談論著自己的痛苦如此真切,卻對我的苦難視而不見。
就在這時,一個柔婉的聲音插了進來,是柳沁。
她不知何時進了書房。
“將軍,楓兒,我方才聽聞,西市勾欄新來了一伙雜耍藝人,有一道‘生吃猴腦’的奇觀,說那猴子被取了腦髓,卻還能活蹦亂跳呢。想來這取腦髓之事,也并非傳聞中那般可怕吧?”
她語氣天真,但那含義卻惡毒無比。
蕭政城仿佛下了決心。
“竟有此事?那倒要去看看?!?/p>
蕭楓也附和說道。
“是啊,眼見為實?!?/p>
我緩緩從窗下退開,回到自己的房間。
心,已經(jīng)痛到麻木了。
想起之前,在南疆戰(zhàn)場上,他們父子身中毒箭,高燒不退,皮肉潰爛生蛆。
是我,不顧勸阻,親自用口吸出毒膿,翻遍醫(yī)書,親嘗百草試藥,才將他們從鬼門關拉回。
我因此傷了根本,落下咳血的病根,每逢陰雨天便胸痛難忍。
平日里,丈夫的舊傷,兒子的體弱,哪一樣不是我精心調理?他們碗里的藥,哪一盅不是我親自煎熬看守?
我曾以為,我們是生死與共,互托后背的一家人。
可事實呢?
他們明知是火坑,卻要推我下去,只為了救另一個女人。
極致的悲涼和絕望之后,是格外的清醒。
我告訴自己,活下去的,只為我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