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們班級群有個神人。

新學(xué)期剛開學(xué)，就把班主任從頭到腳夸了個遍，彩虹屁能繞地球三圈。

就在大家以為她只是熱情過頭時，她話鋒一轉(zhuǎn)。

【孟思瑤：陳老師這么辛苦，每天為孩子們嘔心瀝血，嗓子都啞了，咱們做家長的，是不是該有點(diǎn)表示？】

【孟思瑤：我提議，咱們?nèi)嘁黄饻悅€份子，給陳老師換輛新車，再湊個首付，讓老師在咱們學(xué)區(qū)買套房，也算穩(wěn)定下來，對孩子們更是長久的負(fù)責(zé)呀！】

群里一片死寂。

我正準(zhǔn)備打字說這不妥，我老公陸逾白的電話就打了進(jìn)來。

他語氣不悅：「姜禾，孟思瑤的提議你別摻和，她說什么就是什么，你跟著附和就行?！?/p>

我眉頭皺起：「給老師買車買房？陸逾白，你沒發(fā)燒吧？」

「這是人情世故，你不懂就別管?！?/p>

他的聲音透著不耐煩，「照做就行，錢我來出。不許在群里說一個不字，聽見沒？」

1

電話掛斷，我看著聊天框里自己剛打出來的那句「這不合規(guī)矩吧」，一個字一個字地刪掉。

手機(jī)屏幕的光映著我的臉，我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。

群里，孟思瑤@了所有人。

【孟思瑤：@全體成員家長們怎么看呀？我覺得這是咱們對老師表達(dá)敬意的最好方式了！心意最重要嘛！】

下面零零星星幾個家長開始附和。

【豆豆媽媽：孟媽媽說得對，有道理?！?/p>

【軒軒爸爸：我同意?！?/p>

我看著那些言不由衷的附和，心里一陣煩悶。

這哪里是心意，分明是綁架。

我兒子陸念一向膽小，在班里沒什么存在感，我只希望他平平安-安度過小學(xué)時光，不想摻和進(jìn)這種事情里。

可陸逾白那通電話，堵住了我所有想說的話。

晚上，陸逾白難得回了家。

他脫下西裝外套，隨手扔在沙發(fā)上，領(lǐng)帶被扯得松松垮垮。

「群里的事，你表態(tài)了？」他開門見山，語氣像是在審問。

我正在給陸念掖被角，聞言動作一頓，轉(zhuǎn)身走出兒童房，輕輕帶上門。

「沒有?！?/p>

「為什么？」他走到我面前，高大的身影帶著一股壓迫感，「姜禾，我跟你說過，讓你附和?！?/p>

「附和什么？附和大家一起違規(guī)給老師送禮，還是附和她孟思瑤一個人在群里作秀？」我看著他，「陸逾白，我們只是普通家長，沒必要做出頭鳥。」

「普通？」他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，「我陸逾白的老婆，什么時候普通了？」

他捏著我的下巴，強(qiáng)迫我抬頭看他。

「我讓你做，你就做。別問為什么?！?/p>

「錢而已，我給得起?！?/p>

我拍開他的手：「這不是錢的問題。你不覺得她很奇怪嗎？哪個正常家長會提出這種要求？」

「我看是你奇怪?！龟懹獍桌湫σ宦?，「就因?yàn)槟钅畛煽儾缓?，你就這么敏感？覺得老師會針對他？姜禾，把你的心思收一收，別總用你那套受害者邏輯看事情?！?/p>

又是這樣。

每一次我們有分歧，他總能把問題歸結(jié)到我心態(tài)不好。

我看著他這張英俊卻冷漠的臉，突然覺得很累。

「我累了，你早點(diǎn)休息吧。」我不想再吵，轉(zhuǎn)身想回房。

手腕卻被他一把抓住。

「姜禾，我是在通知你，不是在跟你商量。」

「明天，你在群里把態(tài)度表明了。別讓我難做?！?/p>

2

第二天一早，我被手機(jī)持續(xù)的震動吵醒。

家長群已經(jīng)徹底炸了。

孟思瑤不知從哪弄到了陳老師的聊天截圖，發(fā)在了群里。

截圖里，陳老師推辭著，字里行間卻透著「感動」與「為難」。

【陳老師：孟媽媽，您太客氣了，這怎么好意思，我作為老師，都是應(yīng)該做的?！?/p>

【孟思瑤：陳老師，您別這么說，這是我們家長的一片心意！您就安心收下，以后更好地為孩子們服務(wù)嘛！】

緊接著，孟思瑤在群里發(fā)起了一個收款碼。

【孟思瑤：各位家長，我先帶個頭，拋磚引玉?！?/p>

一個鮮紅的轉(zhuǎn)賬截圖甩了出來，金額是八萬八。

群里再次陷入寂靜。

這塊磚拋下來，誰接得住？

就在這時，一個熟悉的頭像跳了出來。

是陸逾白。

他直接在群里轉(zhuǎn)了十八萬八。

【陸逾白（陸念爸爸）：孟太太說得對，尊師重道是應(yīng)該的。我工作忙，孩子多虧陳老師費(fèi)心?！?/p>

整個群，因?yàn)殛懹獍椎某霈F(xiàn)，氣氛被推向了頂點(diǎn)。

孟思瑤立刻接話。

【孟思瑤：陸總真是敞亮人！有您這樣的家長做表率，咱們班的風(fēng)氣能不好嗎？@姜禾（陸念媽媽）陸太太，您先生都表態(tài)了，您也說句話呀？】

一瞬間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。

手機(jī)燙得我?guī)缀跄貌蛔　?/p>

陸逾白的電話又來了。

「看到了？現(xiàn)在滿意了？我?guī)湍惆衙孀訏曜懔?，你只要說句好聽的就行?！顾恼Z氣帶著施舍般的得意。

我腦子里嗡嗡作響。

「陸逾白，你到底想干什么？」

「堵住你的嘴?！顾曇舫料聛?，「我說了，這件事你別管，我來處理。你現(xiàn)在要做的，就是在群里，夸孟思瑤，感謝陳老師，明白嗎？」

我掛了電話。

看著群里不斷跳出的@我的消息，還有一些家長發(fā)來的私聊。

【琪琪媽媽：念念媽，陸總真大方啊，你快說句話呀，大家都在等你呢。】

【浩浩爸爸：弟妹，還是你家老陸有魄力，這下我們都得跟著了?！?/p>

我像是被人架在火上烤。

進(jìn)退兩難。

我一言不發(fā)地退出了家長群。

世界清靜了。

不到一分鐘，陸逾白的信息就來了，帶著怒火。

【你退群干什么？想打我的臉？】

【姜禾，你是不是瘋了！】

【立刻給我加回去！跟所有人道歉！】

我把手機(jī)調(diào)成靜音，扔到一邊。

原來，我的沉默，我的不順從，在他眼里，就是打他的臉。

3

我以為退群就能躲過這一切。

但我低估了孟思瑤的手段，也低估了陸逾白維護(hù)她的決心。

下午，我接到一個陌生電話，是陳老師。

她語氣為難又帶著一絲責(zé)備。

「念念媽媽，您怎么退群了呀？是不是對老師有什么意見？您這樣我很為難的，你看，陸先生那么支持我的工作，您......」

我打斷她：「陳老師，如果您覺得收家長的車和房是支持您的工作，那我無話可說。念念在學(xué)校，還請您一視同仁?！?/p>

說完，我掛了電話。

傍晚，陸逾白回來了，臉色黑得能滴出墨。

他進(jìn)門的第一件事，就是把我的手機(jī)奪過去，重新把我拉回了家長群。

然后，當(dāng)著我的面，用我的賬號，在群里發(fā)了一段話。

【姜禾（陸念媽媽）：不好意思各位，剛才手機(jī)沒電了，自動退群了。我先生的意見就是我的意見，非常支持孟媽媽的提議，感謝陳老師對陸念的照顧。】

他做完這一切，把手機(jī)扔回我懷里。

「現(xiàn)在，滿意了？」他看著我，眼睛里沒有一絲溫度。

我看著群里那些家長的附和和孟思瑤得意的表情，只覺得一陣惡心。

「陸逾白，你到底在怕什么？」我抬頭問他，「你這么幫著一個外人，不惜把我踩在腳下，也要讓她高興。她到底是誰？」

「她是誰不重要?！龟懹獍妆荛_我的問題，「重要的是，她能幫到我，幫到我們的兒子?！?/p>

「幫我們？用這種方式？」我簡直要?dú)庑α恕?/p>

「你懂什么？」陸逾白煩躁地扯了扯領(lǐng)帶，「商場上的事，說了你也不懂。你只要安安分分當(dāng)你的陸太太，別給我惹麻煩就行?！?/p>

「在你眼里，我提出異議，就是給你惹麻煩？」

「不然呢？」他反問，「姜禾，你是不是安逸日子過久了，忘了自己是誰了？沒有我，你和你那個家，算什么東西？」

他的話，像一把刀，精準(zhǔn)地扎在我最痛的地方。

結(jié)婚十年，我以為我們是平等的。

我以為我陪他從一無所有到如今的風(fēng)光無限，我們是彼此的依靠。

可在今天，他卻告訴我，沒有他，我什么都不是。

「陸逾白?！刮移届o地看著他，「我們談?wù)劙?。?/p>

他似乎沒料到我會是這個反應(yīng)，愣了一下。

「談什么？」

「念念的撫養(yǎng)權(quán)，還有財產(chǎn)分割?！?/p>

4.

「離婚？」

陸逾白像是聽到了本世紀(jì)最大的笑話，他上下打量著我，眼神里充滿了不屑。

「姜禾，你用什么跟我談離婚？用你那可憐的自尊心？」

我沒說話，只是走進(jìn)書房，從抽屜最底層拿出一份文件，拍在他面前。

那是我婚前做的財產(chǎn)公證。

我娘家不算大富大貴，但在我們那個小城也是有頭有臉。當(dāng)年我爸媽怕我遠(yuǎn)嫁受委屈，幾乎是傾盡所有，給我備下了豐厚的嫁妝。

這些年，我用這筆錢，悄悄做了些投資，收益還算可觀。

陸逾白從來不知道這些。

他一直以為，我只是個依附他而活的家庭主婦。

他看著文件上的數(shù)字，臉上的嘲諷慢慢凝固。

「你......」他抬頭看我，表情復(fù)雜。

「我有資格跟你談了么？」我問。

他沉默了很久，久到我以為他會就此罷休。

但他只是把文件推到一邊，重新坐回沙發(fā)上，點(diǎn)了一支煙。

煙霧繚繞中，他的表情看不真切。

「錢能給你底氣，但給不了你腦子?！顾従?fù)鲁鲆豢跓熑Γ附?，別鬧了，對我們誰都沒好處。」

「明天是學(xué)校的家長會，你必須去?！顾鐭燁^，語氣不容商量，「去了，跟孟思瑤把關(guān)系處好，這件事就算翻篇?！?/p>

他根本沒把我的話當(dāng)回事。

或者說，在他看來，我提離婚，也只是另一種「鬧脾氣」的方式。

第二天，我還是去了家長會。

不是因?yàn)殛懹獍椎拿?，而是因?yàn)殛懩睢?/p>

我到的時候，教室里已經(jīng)坐了不少家長。

孟思瑤眾星捧月般地坐在第一排，穿著一身精致的香奈兒套裝，妝容完美，正和身邊的家長談笑風(fēng)生。

她看到我，笑容淡了一瞬，隨即又揚(yáng)起嘴角，朝我走了過來。

「陸太太，你可算來了?！顾曇舨淮蟛恍?，剛好能讓周圍的人都聽見，「昨天陸總還特意跟我說，讓我多擔(dān)待你一些，說你剛帶孩子，不太懂我們這里的規(guī)矩。」

她一副長輩關(guān)懷晚輩的姿M態(tài)。

我看著她，沒說話。

「怎么不說話？」她笑容不變，「陸太太，大家都是為了孩子，你沒必要把情緒帶到學(xué)校來吧？你看，你一來，氣氛都僵了。」

就在這時，我兒子陸念拿著一幅畫跑了過來，獻(xiàn)寶似的舉到我面前。

「媽媽，看！這是我畫的你！」

畫上，是一個笑著的女人，牽著一個小男孩的手，旁邊是太陽和彩虹。雖然筆觸稚嫩，但色彩明亮。

是我昨天陪他畫了一下午的成果。

我剛想伸手去接，孟思瑤卻「哎呀」一聲，手里的咖啡杯一斜，褐色的液體盡數(shù)潑在了畫上。

太陽被染臟，彩虹也變得污濁不堪。

陸念的笑臉僵在臉上，眼眶一下子就紅了。

「對不起對不起。」孟思瑤夸張地叫起來，抽出紙巾假惺惺地去擦拭，「我真不是故意的。陸太太，你不會怪我吧？小孩子的東西，再生氣也不能動手吧？」

她一邊說著，一邊抓著我的手，好像我馬上就要打她一樣。

5.

「念念，再畫一幅就好了，沒關(guān)系的?！?/p>

我蹲下來，把兒子摟在懷里，輕聲安慰他。

他的小肩膀一抽一抽的，把頭埋在我頸窩里，壓抑著哭聲。

我能感覺到周圍家長們投來的各色目光，有同情，有看熱鬧，也有幸災(zāi)樂禍。

孟思瑤站在一旁，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。

她成功了。

她成功地在所有人面前，讓我和我的兒子，成了一個笑話。

「怎么回事？」

陸逾白的聲音在門口響起。

他大步流星地走進(jìn)來，身后還跟著陳老師。

孟思瑤立刻換上了一副委屈的表情，迎了上去。

「陸總，你來得正好。我......我不小心弄臟了念念的畫，陸太太她......」她欲言又止，眼眶也紅了。

陸逾白看了一眼地上的畫，又看了看我懷里的陸念，眉頭緊鎖。

他沒有問我，也沒有問兒子，而是直接對我開口，語氣帶著訓(xùn)斥。

「姜禾，你又在鬧什么？」

「一幅畫而已，至于嗎？念念可以再畫一張，你在這里擺臉色給誰看？」

「跟孟太太道歉?！?/p>

我抱著兒子，緩緩站起身，看著眼前這個我愛了十年的男人。

他西裝革履，人模人樣，說出來的話卻比冰還冷。

他讓我，為了一個處心積慮羞辱我的人，道歉。

「陸逾白?！刮业穆曇艉芷届o，平靜到我自己都覺得陌生，「你讓我說什么？」

「道歉?！顾又亓苏Z氣，一步步向我逼近，「別讓我說第三遍?！?/p>

陳老師在一旁打圓場：「陸先生，陸太太，都是小事，別傷了和氣。念念媽媽，孟媽媽也不是故意的......」

「閉嘴。」我冷冷地看向她。

陳老師的臉色一白，不敢再說話。

「姜禾！」陸逾白徹底怒了，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，「你是不是非要讓所有人都看我們家的笑話才甘心？」

他的力氣很大，捏得我手腕生疼。

陸念被嚇到了，哇的一聲大哭起來。

「放開我媽媽！不許你欺負(fù)我媽媽！」

小小的他，用盡全身力氣去推陸逾白，卻被陸逾白不耐煩地一把揮開。

陸念踉蹌著后退幾步，摔在了地上。

那一瞬間，我腦子里最后一根弦，斷了。

我甩開陸逾白的手，想也不想，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臉上。

清脆的響聲，回蕩在整個教室里。

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
陸逾白捂著臉，不可置信地看著我。

「你敢打我？」

「我不僅敢打你，」我扶起陸念，把他護(hù)在身后，「我還敢讓你滾?！?/p>

我看著他，又看了看他身后那個看呆了的孟思瑤。

「陸逾白，你想保她，是嗎？」

「可以?！?/p>

「用你的婚姻來換。」

他臉色鐵青，手背上青筋暴起。

他盯著我，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。

「姜禾，」他一字一句地開口，「你再說一遍。」

「我說，」我迎上他的目光，「我們離婚?！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