車隊行進(jìn)的速度并不快。

陸青山走在隊伍中間，目光平靜地掃視著沿途逐漸變化的景色。

直到日上三竿，遠(yuǎn)處，一道灰蒙蒙的蜿蜒起伏的輪廓出現(xiàn)在地平線上。

“那便是青溪縣城了！”柱子臉上露出一絲笑意，望著前方，眼中帶著不易察覺的向往。

陸青山駐足望去，視線中一座古老的城池靜靜地臥在天地交接處。

“加把勁，馬上就到了，等交接完賦稅，去酒肆?xí)筹嬕环?！”柱子大喊一聲?/p>

“好！”聽到柱子的話，眾人不由興奮高呼，不自覺間加快了腳步。

很快，車隊來到縣城近前。

陸青山目光掃去，心中不禁感嘆。

僅僅一個縣城，竟然給人一種宏偉之感。

城墻由巨大的青磚壘砌而成，蜿蜒起伏，像一條盤踞的蒼龍。

在歲月侵蝕下，墻體上顯出深淺不一的斑駁痕跡。

墻頭垛口如鋸齒般整齊排列，依稀可見其上巡守的兵丁。

城門口，守城的兵丁穿著半舊的皮甲，懶洋洋地倚在旁邊。

他們目光掃視著進(jìn)出的人群，偶爾呵斥兩聲。

陸青山也看到了其他押送著妖魔尸骸的車隊，緩緩走進(jìn)城門。

車隊緩緩?fù)ㄟ^陰涼的門洞，下一瞬間，景象豁然開朗。

寬闊的街道由青石板鋪成，足以容納下兩駕馬車并駕齊驅(qū)。

兩旁是高低錯落的屋舍，偶爾有幾座稍顯氣派的磚瓦小樓。

吆喝聲和嬉鬧聲交織在一起，充滿煙火氣息。

比起預(yù)想中，青溪縣要繁華許多。

陸青山不動聲色，跟在隊伍中，觀察著這座城池。

柱子不是第一次來，他熟門熟路，七拐八繞，車隊最終停在城西一條相對僻靜的寬闊街道上。

街道盡頭，矗立著一座明顯比周圍建筑高大、氣派許多的府邸。

朱漆大門很是鮮艷，門口蹲著兩尊氣勢洶洶的石獸。

門楣上懸掛著一塊黑底金字的牌匾，上書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：劉府。

街道上，還有幾支車隊，同樣拉著妖魔尸骸，不少人眼中還殘留著悲憤。

顯然，不僅僅是大槐村的賦稅提高了。

“到了，就是這兒。”柱子壓低聲音，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和敬畏。

他示意眾人將驢車在府邸側(cè)門外的空地上停好，靜靜地等待著。

“都給我機靈點，自己對好了數(shù)量再上來，別想著糊弄！”

門口一個精壯漢子，三角眼掃過街上，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不耐煩和輕蔑。

很快，便是輪到了大槐村。

“這位大哥，”柱子連忙堆起笑臉，微微躬身，語氣恭敬，“我們是大槐村的，來交割這個季度的妖魔尸骸?！?/p>

“大槐村？”精壯漢子斜睨著眼，目光掠過裝有妖魔尸骸的車子，鼻腔里發(fā)出一聲輕哼，“過去吧！”

“是是是！”柱子連連點頭。

車隊從旁邊的側(cè)門魚貫而入，來到一處院落。

院落房檐下，坐著一位穿著綢布短褂中年男子。

見到車隊進(jìn)入，緩緩起身，他背著手，下巴微抬，眼神帶著居高臨下的審視。

“大槐村的？”中年男子的聲音拖得長長的，帶著一股子倨傲。

“是是是，劉管事，正是我們?！敝诱J(rèn)得這人，連忙上前，更加恭敬地行禮。

其他人也是將車隊拉近，排成一排。

“您看，這是我們村這次上交的份額，都是按規(guī)矩處理好的?！?/p>

劉管事皺著眉頭，慢悠悠地踱到驢車前，目光掃過，很快臉上露出明顯的嫌棄，“這都什么破爛貨色，殘缺也太多了點吧？”

柱子臉色一變，連忙解釋：“劉管事，冤枉啊，我們準(zhǔn)備的妖魔尸骸完全跟上個季度一樣，絕對不敢有過多的殘缺??！”

“閉嘴！”劉管事不耐煩地打斷他，三角眼一瞪。

“我說殘缺多，就是殘缺多，你們大槐村窮鄉(xiāng)僻壤，年年交上來的東西都是湊數(shù)的破爛。

以前不過是老爺看你們可憐，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，不計較罷了，真當(dāng)我們劉府是收破爛的嗎？”

劉管事語氣帶著嗤笑，眼中帶著輕蔑。

聽到劉管事刻薄的嗤笑，眾人臉上都露出了憤怒和屈辱的神色。

但更多的是敢怒不敢言的憋悶。

他們辛苦搏命得來的東西，在對方口中竟成了“破爛”。

陸青山眉頭微不可察地蹙起，他冷眼看著那位劉管事的表演。

對方看似在挑剔，實則根本不在意東西的好壞，那眼神里的輕蔑和故意找茬的意圖，毫不掩飾。

所謂的“殘缺過多”，不過是個借口。

“劉管事，這…這…縣里的規(guī)矩，也是允許有一定損耗的?。　敝蛹钡妙~頭冒汗，試圖據(jù)理力爭。

“損耗？”劉管事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，嗤笑一聲：

“損耗多少，是我劉府說了算，我說你們這車貨，損耗太大，不合規(guī)矩，就是不合規(guī)矩！

他拖長了音調(diào)，臉上露出一絲皮笑肉不笑的表情，“當(dāng)然，我劉府也不是那種不講理的地方，既然‘損耗’過大，那就規(guī)矩來辦，你們補足‘損耗’就成！”

他的目光最終落在另外一輛用青草覆蓋起來的車架上。

“補足損耗？”柱子自然注意到了劉管事的目光，臉上滿是難以置信和憤怒。

最后一輛車上裝著另外半只妖魔尸骸。

村里富了，他跟村正商議后，也是決定拿出一些妖魔尸骸，換了銀錢，為村里添上一些物資，改善下。

卻不料，竟然被這劉府的管事盯上了。

“怎么，不服氣？”劉管事冷冷呵斥道，“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？這里是劉府，我說損耗過多那就是損耗過多?！?/p>

劉管事眼神睥睨，帶著一種貓戲老鼠般的戲謔，目光再次落在柱子身上，仿佛在欣賞螻蟻敢怒不敢言的窘迫。

他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飾的嘲弄，聲音不大，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：

“哼，小村落來的泥腿子，沒見過世面吧？真以為獵了幾頭妖魔就了不起了？告訴你，在青溪縣，在劉府面前，你們這點東西，屁都不是！”

他頓了頓，下巴抬得更高，語氣中的輕蔑和惡意幾乎凝成實質(zhì)：“就算故意刁難你們，又能如何？”

“規(guī)矩就在這兒，覺得不成，那就別交了！”劉管事嗤笑一聲，居高臨下的望著大槐村眾人，身后幾個家丁也圍攏過來，抱著手臂，一副看好戲的姿態(tài)。

劉管事滿臉的嬉笑，他很篤定，大槐村不敢不從。

陸青山半瞇著眼睛，眸子深處，仿佛有寒潭之水在無聲翻涌，冷冽刺骨。

他緩緩抬起眼，望向劉管事，目光充滿了寒意，如同實質(zhì)的冰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