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清晨，我坐在妝臺前。

“云雀，”我淡淡開口，“取我那套月白男裝來。”

云雀驚訝地望向我：“小姐，您這是......”

“快去。”我不容置疑。

云雀很快取來了那套衣裳。

月白錦袍，銀線暗繡云紋，是我及笄前常做的打扮。

那時父親總笑我投錯了胎，該是個翩翩公子才對。

“小姐，您怎么突然又......”云雀一邊幫我更衣，一邊惴惴不安。

“若是讓主君知道您穿男裝出去，怕是要生氣的。”

我冷笑一聲，將長發(fā)束起，戴上玉冠。

“我倒是想做個溫柔小意的女子，可他江淮遠，也未見得就喜歡?！?/p>

鏡中的“公子”眉目如畫，英氣中帶著幾分嫵媚，竟比尋常男子還要俊俏三分。

云雀看得有些發(fā)怔，喃喃道：“小姐這般模樣，倒讓奴婢想起您及笄前，那些追著您跑的世家公子們......”

我唇角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。

是啊，當年的楚相千金，騎馬射箭、吟詩作對，哪樣輸給男子？

若不是為江淮遠收斂性子，何至于今日被一個歌伎欺到頭上來。

“走吧?！蔽曳餍滢D(zhuǎn)身。

妙音樓位于京城最繁華的南街，日夜笙歌。

管事媽媽見我們衣著不凡，忙迎上來。

“兩位公子面生得很，可是第一次來？可有相識的姑娘伺候？”

我壓低聲線，擲出一錠銀子：“久聞婉娘子芳名，特來一見?！?/p>

媽媽接過銀子，面露難色：“實在不巧，婉娘子近來身子不爽利，不見客。”

我又加一錠金子：“還請行個方便。”

媽媽眼睛一亮，隨即又黯淡下來，湊近低聲道。

“公子實在對不住，實話跟您說吧，婉娘子有了相好的，是朝廷內(nèi)閣的大人物。那位爺不喜她見客，我們也不敢違逆啊......”

內(nèi)閣大人物。

這五個字像針一樣扎進我心里，疼得幾乎讓我站不穩(wěn)。

我冷笑一聲：“今日我非要見她不可呢？”

“這......”媽媽正要再勸，忽然一個柔媚的聲音從樓梯上傳來。

“無妨，我見便是了。”

我抬頭望去，只見一個身著水綠衣裙的女子裊裊娜娜走下來。

她生得確實美，柳眉杏眼，膚白如瓷，只是眉宇間帶著風塵氣，再怎么裝束清雅也掩不住。

林婉走到我面前，福了福身子，抬起頭時，看似柔弱的眼睛里卻透出嘲諷。

她提高聲量，足夠讓大堂里的客人都聽見。

“我當是誰，原來是楚相的千金、江大學士的夫人吶！您這身男裝打扮，倒是比女子裝扮還要風流幾分呢！”

一時間，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。

林婉故作驚訝地掩口，聲音卻更大了。

“聽說夫人未出閣時就是這般做派，常穿男裝流連于世家子弟之間，可謂頗負盛名！怎么，如今嫁了人，還是改不了這雅興？”

云雀氣得臉色發(fā)白，上前就要掌摑她。

我抬手攔住云雀，上下打量林婉一番，輕笑出聲。

“我穿男裝逛窯子，頂多算個風流韻事?？杀炔坏媚承┤耍髅魇莻€煙花女子，卻偏要裝清高，勾引別人夫君——”

“這都不怕掉身價，我怕什么？”

四周頓時響起竊竊私語。

林婉臉色一白，強撐著道：“夫人休要血口噴人！妾身雖身份低微，卻也知道禮義廉恥！”

“禮義廉恥？”我打斷她，從袖中取出那個香囊，擲到她身上。

“那這是什么？內(nèi)閣大學士身上帶著你這等俗物，你讓他如何立朝為官？”

“就是！就你這上不得臺面的做派，也配做飛入高門的夢？”云雀幫腔斥道。

香囊落在地上，并蒂蓮圖案刺眼得很。

圍觀的人群嘩然。

“原來是勾引了江大學士！”

“一個歌伎，也妄想做官夫人？”

林婉臉色煞白，渾身發(fā)抖，指著我說不出話來。

我冷冷瞥她最后一眼，拂袖轉(zhuǎn)身：“云雀，我們走?！?/p>

走出妙音樓大門，陽光刺得我眼睛發(fā)疼。

我面無表情地登上馬車。

車簾落下那一刻，我終于允許自己閉上眼，任淚滑落眼角。

江淮遠，這就是你背叛承諾選擇的女人？

真是瞎了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