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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章
會議散了,走廊里的燈一盞接一盞滅下去。陳硯沒急著走,站在更衣室門口,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,指尖碰著那把舊手術刀的刀柄。他低頭看了眼鞋尖,水漬還沒干,是剛才在洗手間擦手時蹭上的。他沒抬頭,也沒說話,推門進去,順手把門帶上。
柜門拉開,他伸手摸向左胸內袋——空的。
他沒動,也沒皺眉,只是手指停在夾層邊緣,輕輕蹭了兩下。布料有道細小的毛邊,像是被指甲勾過。他慢慢收回手,合上柜門,目光落在鏡子上。
鏡子里的他頭發(fā)亂著,領口歪了,白大褂第三顆紐扣的位置,正對著儲物柜。他盯著那顆扣子看了兩秒,忽然抬手,一把扯開。
扣殼內側嵌著個米粒大小的黑點,紅光一閃,極短,像是呼吸。
他沒摘,也沒碰,只是把扣子重新扣好,動作慢,但穩(wěn)。然后他從柜子里拿出另一件白大褂,換下身上的,順手把那件有攝像頭的搭在椅背上,領口朝外,紐扣全敞著。
他蹲下,系鞋帶。
借著彎腰的姿勢,眼角掃過鏡面。攝像頭的視角正對柜內夾層,能拍到手伸進去的動作,但拍不到袖子里的東西。他直起身,把換下的白大褂折了兩折,塞進最下層的抽屜,壓在一摞舊病歷下面。
轉身前,他從口袋里摸出一張紙,是昨天的排班表,已經過期。他把它塞進內袋,嘴里輕聲說:“明天交檔案室?!?/p>
說完,他走出更衣室,腳步不快,穿過急診科后廊,拐進消防通道。樓梯間沒人,他順著臺階往上走了一層,推開通風口的格柵,蹲下,從縫隙往下看。
更衣室的門關著,沒人進出。他盯著那扇門看了三分鐘,確認沒人守在附近。攝像頭是長期布的,不是臨時盯梢。對方要的是他放東西、取東西的動作,尤其是U盤。
U盤不在了。
他知道是誰動的手。不是王振海的人,就是他自己的人里出了問題。但攝像頭能裝得這么準,說明對方清楚他習慣把重要東西藏在左胸內袋,連位置都算好了。這不是外人能知道的細節(jié)。
他合上格柵,走下樓梯,從側門出了醫(yī)院。
外面在下雨,不大,但持續(xù)。他站在后門廊下,屋檐滴水,一滴一滴砸在水泥地上。他掏出手機,屏幕亮起,一條短信剛到。
“證據在我這,想拿回去,今晚八點來廢樓?!?/p>
沒有號碼,沒有署名。他點開短信詳情,轉發(fā)路徑被層層加密,最后跳轉到一個臨時號碼,五分鐘后自動注銷。
他沒回。
站在雨里,他把手機翻來翻去,最后塞回口袋。右手滑進左袖,指尖碰到了手術刀的尾端。刀柄溫的,是體溫傳上去的。
他想起U盤里的視頻。王振海在地下車庫交藥,時間是兩個月前,批號LX-734,和后來搶救室那瓶一樣。視頻有加密水印,只有原始U盤能完整讀取。要是誰真拿了U盤,不會只發(fā)短信,會直接拿去換籌碼,或者公開??蓪Ψ經]這么做,反而約他單獨見面。
說明對方沒拿到真U盤。
那條短信,是試探。
他低頭看了眼手表,七點十四分。廢樓在城西,老醫(yī)療廢物處理中心,十年前停用,沒監(jiān)控,沒保安,連路燈都壞了。這種地方約人,要么是滅口,要么是設局??蓪Ψ狡x在這里,還特意強調“獨自來”,擺明了不想讓人知道。
他不想去。
但他得去。
他邁步走進雨里,白大褂下擺很快濕了,貼在腿上。他沒撐傘,也沒加快腳步,沿著醫(yī)院圍墻走了一段,拐進一條小巷。巷子窄,兩邊是廢棄的倉庫,鐵門銹死。他走到底,推開一扇虛掩的木門,里面是間空屋子,墻角堆著幾個破紙箱。
他從箱子里翻出一件舊雨衣,黑色,帶帽,套在白大褂外面。然后他蹲下,從鞋墊底下抽出一張折疊的紙條——是上次患者口袋里那張“別用3號柜的藥”的復印件。他把它塞進雨衣內袋,又從袖子里抽出手術刀,擰開刀柄,倒出里面的止血棉,換上一根細鐵絲,再擰回去。
刀重新藏進袖中。
他站起身,推門出去,穿過巷子,走向地鐵站。路上沒回頭,也沒看手機。他知道,如果有人在盯他,現在應該松了口氣——那個“老實”的陳醫(yī)生,終于按著他們的劇本走了。
八點差七分,他站在廢樓外。
樓體半塌,外墻剝落,鐵門歪在一邊。他推門進去,里面黑,只有高處幾塊破玻璃透進點天光。地上全是碎磚和碎玻璃,踩上去有響聲。他沒開燈,也沒喊人,靠墻站著,右手插在雨衣口袋里,手指纏著刀柄。
等了不到兩分鐘,樓梯上傳來腳步聲。
不是一個人。
是布料摩擦的聲音,像是有人穿著寬大衣服在慢慢往下走。聲音停在三樓拐角,沒下來,也沒說話。
陳硯沒動。
他盯著樓梯口,左手慢慢從口袋里抽出手機,屏幕朝下,沒亮。右手在雨衣里,把手術刀推到掌心,刀尖朝外。
布料摩擦聲又響了,這次是往二樓走。
他聽見呼吸聲,很輕,但存在。來的人知道他在,但不想露面。他們在等他先開口,或者先動。
他沒給這個機會。
他突然抬腳,踢翻旁邊一個鐵皮桶。響聲炸開,回音在空樓里撞來撞去。幾乎同時,他貼著墻往右閃,躲進一根柱子后面。
樓梯上的腳步頓了一下。
接著,三樓拐角傳來一聲輕響,像是門被推開了一條縫。
他沒看,也沒追。他低頭,看見自己右腳邊的地磚縫里,卡著半片塑料——是紐扣的殘片,和更衣室那顆攝像頭的外殼材質一樣。
他彎腰,用刀尖挑起來,捏在手里。
然后他轉身,走向另一側的樓梯,腳步輕,沒發(fā)出聲音。他沒上樓,而是往下走,進了地下室。
地下室門虛掩著,他推門進去,里面黑得徹底。他沒開燈,靠記憶摸到墻邊的配電箱,手指在開關上停了兩秒,沒動。
他聽見頭頂有腳步,慢慢靠近門口。
他屏住呼吸,右手握緊刀,左手摸向雨衣內袋,指尖碰到那張紙條。
門外的人沒進來。
但門縫底下,慢慢滑進來一張照片。
他沒撿。
他盯著那張照片,直到聽見腳步聲退走,才蹲下,用刀尖挑起來。
照片上是更衣室的儲物柜,拍得清楚。他換下的那件白大褂,正被一只手拉開內袋——是他的手,時間是今天下午三點十七分。
照片背面寫著一行字:“你藏不住東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