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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響應(yīng)節(jié)儉號召,身為團長的宋明月立了新規(guī)矩,家里每人每日花銷不能超過一塊錢。
而這規(guī)矩,是大院新來的仇富貧困戶——沈則軒想出來的。
此刻,團長丈夫霍辭遠磕了整整九百九十九個響頭,苦苦哀求自己的妻子:“我媽手術(shù)費還差一塊錢,再不救就來不及了......”
他跪在冰冷的地面,額頭血肉模糊,臉色蒼白的像死人。
醫(yī)生在一旁焦急催促:“好歹是有頭有臉的萬元戶,這點錢都拿不出來嗎?”
宋明月看著霍辭遠額角滲出的血,眼里閃過一絲猶豫。
忽然,沈則軒從宋明月身后探出頭,眼睛紅紅的:“辭遠哥,定好每人每天只能花一塊錢,今天的錢早就花超了,要不等明天吧?”
“明天?!”霍辭遠急得渾身顫抖,“醫(yī)生說等不到明天!我媽現(xiàn)在在里面喘不上氣!”
他轉(zhuǎn)身指著病房,幾個護士正端著急救箱往里跑。
沈則軒抿著嘴唇,眼睛更紅了:“可大家都在遵守,不能因為您是團長的丈夫就破例吧,這樣別人會說閑話的?!?/p>
宋明月視線在霍辭遠和沈則軒身上游移,最后停留在沈則軒通紅的眼眶上。
“阿軒說得對,”她眉頭微微一蹙,隨即挺直肩背,語氣像淬了冰,“規(guī)矩就是規(guī)矩,不能因為你是我的丈夫就破例,明天交錢也不遲?!?/p>
霍辭遠渾身僵住,不可置信:“宋明月!你要為這破規(guī)矩,要我媽的命???”
鮮血順著他的額頭滑落,恍惚間,記憶倒退回小時候。
他和宋明月青梅竹馬,兩家是世交,自小在同一所大院長大。
她小時候靦腆,卻總在他面前失了分寸。
上學(xué)路上有人笑話他領(lǐng)帶系歪,她會沖上前趕走那些壞小孩,耳根通紅著憋出一句“以后我給你系”;
他饞巷口的麥芽糖,她會攥著攢了半個月的零花錢,在糖攤前支支吾吾報出他的名字,轉(zhuǎn)身把糖塊塞進他手里;
他被野狗追得滿街跑,她抄起路邊的木棍擋在他身前,明明自己也害怕得發(fā)抖,卻硬撐著把他護在身后,漲紅著臉喊“有我在”。
那些年她總是紅著臉、低著頭,卻用最笨拙的方式,把所有溫柔都給了他。
兩家父母看著兩人般配,干脆拍板定下娃娃親。
定娃娃親那日,她偷偷往他手里塞了塊奶糖,眼睛亮晶晶,說長大后非他不嫁。
后來兩人長大,他成了文工團團草,她做了軍區(qū)的團長,兩人順理成章結(jié)為夫妻。
婚后,兩人十分恩愛。
他隨口說一句想家的味道,她連夜開車三個小時,只為帶回他母親腌的咸菜;
他說喜歡的確良布料,她就把供銷社所有的布買回來,供他挑選。
文工團的女同志多看他兩眼,她就板著臉堵在門口宣示主權(quán);
就連長輩打趣要給他介紹對象,她都急得漲紅臉,攥著他的手說“他早就名花有主了”。
那時的她,把愛意刻進了每個眼神、每句承諾里。
直到婚后第三年,上頭推行幫扶政策,要求萬元戶帶頭幫襯貧困戶。
宋明月身為團長,主動把鎮(zhèn)上最窮的沈則軒接進軍區(qū)大院。
沈則軒家境貧寒,性格敏感,宋明月只得處處留心照顧他。
起初霍辭遠當(dāng)妻子只是盡責(zé)任,可半年后,發(fā)現(xiàn)不對勁。
沈則軒開始能隨意進出他們的書房,連家里買鹽買米都要過問。
漸漸地,家里處處都是沈則軒說了算,他這個正牌丈夫反倒像個外人。
霍辭遠忍不住提醒妻子,可是每次都是話沒說完就被打斷。
“阿軒從小沒享過福,你多擔(dān)待些?!?/p>
聽著妻子不耐的語氣,他隱隱覺得,似乎有什么東西變了。
直到后來,沈則軒說為了節(jié)省,定下每人每天只能花一塊錢的規(guī)矩。
宋明月?lián)幕艮o遠不同意,專門找他談話:“節(jié)儉是老祖宗傳下來的美德,也是為了響應(yīng)上面的號召,咱們帶頭省省,日子也能過?!?/p>
她邊說邊把新寫好的開支表遞給他,上頭連買根蔥都要精確到分。
霍辭遠看著妻子眼底少見的認真,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。
往后的日子,家里連塊肥皂都要掰成幾瓣用。
霍辭遠想著熬過這段幫扶期就好,卻沒想到,一個月后的深夜,母親突然捂著胸口癱倒在地。
記憶回到現(xiàn)在。
醫(yī)院里,周圍路人聽到爭吵的聲音,紛紛駐足。
“夠了!”宋明月面子不過去,臉色一沉,“媽的老’毛病不知道犯了多少次,根本不會有生命危險,規(guī)定就是規(guī)定,等明天再交錢也不遲?!?/p>
說完,她伸手拉沈則軒,“走,阿軒?!?/p>
霍辭遠一個人跪在走廊,看著妻子牽著另一個男人漸去漸遠,心臟像是被生生掰開,疼得無法呼吸。
突然,病房里傳來刺耳的警報聲。
他連滾帶爬沖進去時,看見母親的心電監(jiān)護儀,已經(jīng)變成一條直線。
霍辭遠大腦“嗡”的一聲炸開,耳畔只剩嗡鳴。
心臟像是被生生劈開,想哭卻發(fā)不出聲音,只有眼淚大顆大顆砸在母親冰冷的手上。
這時,窗外傳來腳步聲。
霍辭遠渾身一僵,看到沈則軒正挽著宋明月的胳膊:“明月姐,我長這么大,連細棉布都沒穿過......”
宋明月眼神透露一絲憐愛,“今天我就去買,給你做兩身新衣裳?!?/p>
霍辭遠感覺胸口被人狠狠剜了一刀,疼得眼前發(fā)黑。
兩匹細棉布,少說要二十塊錢。
母親的救命錢是規(guī)矩,沈則軒的新衣錢卻能輕易松口。
原來這規(guī)矩不是鐵律,不過是宋明月偏疼誰,就對誰網(wǎng)開一面的借口。
他咬住手背,直到咬出血來,才勉強壓下胸口的劇疼。
霍辭遠將母親安葬,然后轉(zhuǎn)身回了母親家。
他掀開木箱,取出結(jié)婚那天穿的中山服。
衣服上別著的一等功勛章,那是結(jié)婚那天宋明月親手別上的,說要把最榮耀的勛章配給最珍貴的人。
而此刻,成了他離婚的籌碼。
他攥著宋明月的一等勛章來到民政局,辦理離婚手續(xù)。
辦事員說手續(xù)辦完要半個月,他木然點頭。
接著,他向文工團申請調(diào)離到國外,然后又把母親死亡報告整理出來,囑托郵遞員半個月后交到宋明月手里。
做完這一切,他從郵局走出來。
陽光照在身上,卻冷得發(fā)抖。
母親臨終前瘦得脫相的模樣、被病痛折磨的呻吟,還有宋明月冷漠的眼神,無數(shù)痛苦一股腦涌上心頭。
霍辭遠突然忍不住,崩潰大哭。
作為一個男人,他向來堅毅,可這一次卻怎么也忍不住了
所有壓抑的痛苦傾瀉而出,哭得肝腸寸斷,哭得痛不欲生。
宋明月身份特殊,組織絕對不會允許她出國。
半個月后,即使上天入海,她也再找不到他了。
宋明月,永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