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他這架勢，分明對這種未知的蟲子很了解，我必須去找他問個清楚。

不過，我得先照顧王國棟。

此時此刻，王國棟在劇烈嘔吐后，身體痙攣漸漸平復，臉上恢復了一絲人色，只是眼神渙散，癱軟在椅子上大口喘著粗氣，腹痛暫時消失。

這王國棟嚇得夠嗆，問我，他得了什么怪病。

我說不清楚，只是叮囑他按時服藥，對付血吸蟲的藥好像也能對付它。

王國棟唉聲嘆氣回家。

而我請護士用強力消毒夜給地面消毒，完了又用紫外線燈照了半天。

整個下午，我都在琢磨著李學軍的怪異舉動。他像是知情人。

我心急如焚，等不及下班，請了個假，直接跑到李學軍家。

他家臟兮兮、臭烘烘的，彌漫著一股雞屎味。

掃了一眼，原來他家養(yǎng)了雞，雞窩在堂屋，卻不怎么收拾雞糞。

李學軍正蹲在家門口跟人下象棋，見我來了，嘿嘿一笑：“謝醫(yī)生，您可真敬業(yè)，都追到家里來了?！?/p>

我直接在他跟前蹲下，問道：“老李，東西呢？”

“啥東西？”

“明知故問。”

“熬藥吃了，祖?zhèn)髌剑　?/p>

“老李！這是寄生蟲！你不說清楚，我就舉報你觸犯妨害傳染病防治罪和危害公共安全罪！”

“哎呀，謝醫(yī)生，別這么嚴肅嘛。我說，我說還不行嗎！別這罪那罪的。我讀書少，害怕！”

“少貧嘴?？煺f！”

他壓低聲音，神秘兮兮地說：“這玩意兒可不是普通的蟲子，有人出高價收，活的一條，能給這個數(shù)！”

他偷偷伸出五根手指。

“五十塊？”我倒吸一口涼氣。

在1993年，這可是一筆巨款。我一個月的工資才兩百塊，小學老師的工資也就一百六。

“收它干啥？”我追問。

“這叫‘水龍須’，也叫‘水中太歲’，壯陽！只有咱們這龍口湖里才有。它平常鉆進人身體，吸食陽氣，等它再從人嘴里出來的時候，就是大補！有人專門在湖區(qū)這邊收，死的不要，就要活的?！?/p>

我忍不住氣笑了。

萬事萬物，只要跟“壯陽”扯上關系，立馬就身價倍增。

“從嘴里吐出來的東西也當藥材，不嫌惡心嗎？”

“雞蛋還是從雞屁股里出來的呢，惡心嗎？”李學軍反問。

我被他的話噎住。

“東西呢？”我問道。

李學軍把下象棋的人打發(fā)走，嘻嘻笑道：“賣了，下午一頓大酒喝了！”

“誰在收？”

“商業(yè)機密！”

“老李，咱們都是老熟人，別玩虛的。你告訴我，以后我再碰到‘水龍須’，就給你留著，你去賣錢，咱倆五五分賬，怎么樣？你要是不說，我就把它賣給別人，肯定不止你一個人在收！順便讓衛(wèi)生院的保安盯著你，以后別想再踏進一步！”我給了個蘿卜，又敲了下棒子。

李學軍眼珠一轉(zhuǎn)，呵呵憨笑道：“你自己說的，五五分！可別賴賬啊！”

“你聽過我賴賬嗎？”

“沒，沒有?！彼@才老實交代，“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誰，只聽說叫金老板。聽口音，跟錄像帶里的香港人似的。隔三差五，他會派人開一輛黑色小轎車，停在湖東頭的廢棄碼頭。我們把貨放在車旁邊的木樁上，人躲起來，等車開走后，木樁上就多了個信封，里面裝著錢。”

“他怎么聯(lián)系你們？”

“沒法聯(lián)系，看見車來了，就能交易。”

“這么神秘？那你咋知道王國棟要吐蟲子？”

“經(jīng)驗唄！”

“你經(jīng)常能看到‘水龍須’？”

“偶爾能碰上。那些從龍口湖里爬出來的人，只要是去看病的，我就留心跟著。因為這蟲子喜歡在人身體里待著，一般不出來，一到醫(yī)院，聞到那股消毒水味兒或者吃了藥，受不了，就會從嘴里吐出來?！?/p>

我繼續(xù)追問，但李學軍也說不出更多有用的東西了。

得不到想要的答案，我很失望，感覺空落落，忍不住唉聲嘆氣。

這蟲子是我這輩子第二次見到，關系到我心中最深的痛和這輩子最大的遺憾。

可惜了，我自己沒取到蟲子的樣本。唯一的一條蟲子還被李學軍賣了。

回家的路上，我的雙腿沉重了不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