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死后，靈魂寄生在顧淮景的手機里。

他一條條刪掉關于我的痕跡，卻在最后一張合照前停下。

他指尖顫抖，眼眶泛紅。

「忘了你，我做不到?！?/p>

我正感動，他卻點開了一個程序，對著屏幕說：「Siri，把這張照片永久保存到云端文件夾。」

屏幕亮起，冰冷的機械女聲回應：「好的，主人。」

1.

屏幕暗下去，將顧淮景的臉映成一片模糊的影子。

那張他舍不得刪的合照，是我二十四歲生日時，我們一起在雪山頂上拍的。

我笑得燦爛，他抱著我，眼神溫柔得能掐出水。

現(xiàn)在，這份溫柔被他小心翼翼地收藏進一個名為「紀念」的文件夾。

文件夾里空空蕩蕩，只有我們這一張合照。

我還沒來得及消化這股悲傷混雜著荒謬的情緒，手機震動起來。

來電顯示是「林晚媽媽」。

我的媽媽。

顧淮景深吸一口氣，接起電話的瞬間，聲音就帶上了濃重的鼻音和哭腔。

「阿姨，對不起，我沒照顧好晚晚?！?/p>

「您別太難過了，一定要保重身體。」

電話那頭，我媽哭得幾乎說不出話，只是斷斷續(xù)續(xù)地念叨著我的名字。

「淮景啊，晚晚的東西......」

「阿姨您放心，我都會整理好的，一件都不會丟。」顧淮景承諾得斬釘截鐵。

他掛了電話，臉上的悲傷瞬間褪去，只剩下不耐煩。

他劃開屏幕，點開一個聊天軟件。

置頂?shù)穆?lián)系人，頭像是朵嬌艷的紅玫瑰。

備注是：雅。

顧淮景發(fā)了條語音過去，聲音是我從未聽過的輕佻。

「寶貝，搞定了。老太婆要把林晚的公寓鑰匙給我?！?/p>

「等我拿到手，帶你去她衣帽間玩角色扮演?！?/p>

我的血液，如果我還有的話，瞬間凝固了。

雅。

溫雅。

我名義上的閨蜜，背地里卻早已和我的男友攪合在了一起。

手機很快傳來回信。

「討厭，人家等你哦?！箿匮诺穆曇羿堑媚艿纬鏊畞?，「你可真行，把那一家子哄得團團轉(zhuǎn)?！?/p>

顧淮景低笑一聲，指尖在屏幕上敲擊。

「那老兩口蠢得跟豬一樣，女兒剛死，就把準女婿當親兒子了?！?/p>

「還有她那個妹妹林昭昭，跟個炮仗似的，不過也掀不起什么風浪?！?/p>

「等我把林晚的遺產(chǎn)拿到手，我們就出國，再也沒人煩我們?！?/p>

遺產(chǎn)。

原來他圖的是這個。

我爸媽只有我和妹妹兩個女兒，我是家里的長女，名下有一家經(jīng)營得不錯的畫廊，還有一套市中心的公寓。

這些，都是顧淮景的目標。

我的靈魂在手機里發(fā)出無聲的尖叫，屏幕卻只是因為他的觸碰而亮起。

我什么也做不了，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用最悲痛的表情，去欺騙我最愛的家人。

2.

第二天，顧淮景就從我媽手里拿到了公寓鑰匙。

他沒有立刻帶溫雅過去，而是先演了一場好戲。

他打開我的衣柜，挑出我最常穿的一件白色連衣裙，然后抱著裙子，坐在沙發(fā)上。

他調(diào)整好手機的角度，拍了一張照片。

照片里，他側(cè)臉線條緊繃，眼角一滴淚恰到好處地滑落，懷里是我的裙子，整個畫面破碎又深情。

他把照片發(fā)到朋友圈，配文是：「睹物思人，心如刀割?！?/p>

下面一水的評論。

「淮景，節(jié)哀?！?/p>

「要好好活下去，晚晚在天上也不希望你這樣?！?/p>

「天啊，看哭了，這是什么神仙愛情。」

溫雅也點了贊，評論是：「加油?！购竺娓藗€抱抱的表情。

我看著顧淮景心滿意足地收起手機，只覺得一陣反胃。

這個人，把我死后的價值利用到了極致。

他用我的死，為自己塑造了一個完美的深情人設，博取所有人的同情。

半小時后，門鈴響了。

顧淮景立刻收起那副悲痛欲絕的模樣，興沖沖地跑去開門。

門外站著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溫雅。

她一進門，就嫌棄地皺了皺眉。

「一股子死人味。」

顧淮景立刻關上門，從背后抱住她。

「寶貝，以后這里就是我們的家了?！?/p>

溫雅推開他，徑直走向我的臥室，拉開了我的衣帽間。

「哇，這么多名牌包包?！顾齼裳鄯殴?，拿起我最喜歡的一只鉑金包，「這個我要了。」

「還有這件香奈兒的外套，她穿著肯定不好看，土死了。」

她一件件地翻著我的衣服，像個在垃圾堆里尋寶的拾荒者。

顧淮景就靠在門邊，含笑看著她。

「喜歡就都拿去，反正她也用不著了?！?/p>

溫雅轉(zhuǎn)過身，摟住他的脖子。

「還是你對我好?！?/p>

她踮起腳，吻了上去。

我被困在手機里，被迫觀看這場活色生香的表演。

憤怒和屈辱像是滾油，一遍遍地灼燒著我的靈魂。

就在這時，顧淮景的手機又響了。

是林昭昭，我的妹妹。

3.

顧淮景一把推開溫雅，做了個噤聲的手勢。

他清了清嗓子，接通電話，聲音又變回了那個悲傷的準姐夫。

「昭昭，怎么了？」

林昭昭的聲音像連珠炮一樣。

「顧淮景，你是不是在我姐的公寓？」

「我剛給我媽打電話，她說把鑰匙給你了。你沒事跑去那兒干嘛？」

顧淮景立刻解釋：「我......我就是想來收拾一下晚晚的遺物，看看她還有沒有什么心愿未了。」

「我一個人，心里難受，想找個地方待會兒?！?/p>

他的謊話張口就來，臉不紅心不跳。

溫雅在一旁偷笑，還故意做出夸張的口型：「影帝。」

林昭昭在那頭沉默了幾秒。

「你把地址發(fā)我，我現(xiàn)在過去。」

顧淮景的臉色變了。

「昭昭，你別過來了，我心情不好，想一個人靜靜。」

「我讓你發(fā)地址！」林昭昭的語氣不容置喙，「不然我直接告訴我爸媽，說你鬼鬼祟祟地占著我姐的房子！」

顧淮景沒辦法，只好掛了電話，把地址發(fā)了過去。

他轉(zhuǎn)頭對溫雅說：「你趕緊找個地方躲起來，她馬上就到。」

溫雅一臉不高興。

「我憑什么要躲？我們男未婚女未嫁，在一起怎么了？」

「你瘋了？」顧淮景壓低聲音，「林晚才死幾天？被她妹妹抓到我們在一起，我之前的人設就全崩了！」

「拿不到遺產(chǎn)，我們喝西北風去？」

溫雅這才不情不愿地抱著剛搜刮來的衣服包包，躲進了儲藏室。

顧淮景迅速把屋子恢復原樣，又換上那副悲痛的表情，坐在沙發(fā)上等著。

二十分鐘后，林昭昭來了。

她一進門，那雙像極了我的眼睛就在屋子里四處掃射。

最后，她的目光落在了茶幾上的兩個空酒杯上。

「你一個人，用兩個杯子喝酒？」

4.

顧淮景的心漏跳了一拍。

他剛才太慌亂，忘了收拾溫雅用過的杯子。

「我......我習慣了?！顾銖姅D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，「以前和晚晚在一起的時候，我們總是這樣?！?/p>

他拿起其中一個杯子，摩挲著杯沿。

「就好像，她還陪在我身邊一樣?！?/p>

這演技，不去拿個奧斯卡都屈才了。

林昭昭狐疑地盯著他，沒再說話。

她走到我房間門口，推開門，看到了被翻得有些凌亂的衣帽間。

「你動我姐的東西了？」

「我只是想給她整理一下?！诡櫥淳案谒砗螅⌒囊硪淼亟忉?。

林昭昭的目光銳利如刀。

「我姐有潔癖，所有東西都擺放得整整齊齊，顏色從淺到深，品牌分門別類?！?/p>

「你管這叫整理？」

她指著那個被溫雅翻亂的角落。

顧淮景的額頭滲出冷汗。

「我......我只是太想她了，所以沒注意?！?/p>

林昭昭冷笑一聲。

「顧淮景，我以前覺得你是我姐的良配，現(xiàn)在看來，是我眼瞎了?！?/p>

「我警告你，別打我姐那些東西的主意，不然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?！?/p>

她說完，轉(zhuǎn)身就走，毫不拖泥帶水。

顧淮景在她身后，臉色一陣青一陣白。

門被甩上，發(fā)出巨大的聲響。

儲藏室的門開了，溫雅走了出來，臉上帶著嘲諷。

「嘖嘖，被一個小丫頭片子懟得話都說不出來?！?/p>

顧淮景的怒火瞬間找到了宣泄口。

「還不是因為你！要不是你非要過來，會出這么多事嗎？」

「你還有臉說我？」溫雅也不甘示弱，「要不是你沒用，連個小丫頭都搞不定，會被她嚇成這樣？」

兩人在客廳里大吵起來。

我看著這一切，忽然感覺到一絲異樣。

手機的電量，似乎隨著他們爭吵的激烈程度，在非常緩慢地下降。

而我的意識，好像也變得更清晰了一些。

一個大膽的念頭在我腦中形成。

或許，我能做的，比我想象的要多。

5.

他們的爭吵最終以顧淮景的妥協(xié)告終。

他抱著溫雅，輕聲細語地哄著，承諾會盡快搞定遺產(chǎn)，帶她遠走高飛。

溫存過后，溫雅心滿意足地拿著我的包走了。

顧淮景癱在沙發(fā)上，點開手機銀行，看著我的名字下面那一長串數(shù)字，露出了貪婪的笑容。

我的畫廊經(jīng)營得很好，個人賬戶上有一筆不小的存款。

他大概以為，我死了，這些錢就順理成章地是他的了。

他不知道的是，我早就立過遺囑，我所有的財產(chǎn)，第一順位繼承人是我父母，其次是我妹妹林昭昭。

他一分錢都拿不到。

但這需要時間走法律程序，而這段時間，足夠他利用信息差，做很多事。

他點開一個聯(lián)系人，發(fā)了條信息。

「王律師，林晚的畫廊轉(zhuǎn)讓手續(xù)，辦得怎么樣了？」

那邊很快回復：「顧先生放心，已經(jīng)差不多了，就等她父母簽字。」

顧淮景笑了。

「辛苦王律師，事成之后，少不了你的好處?！?/p>

我看著那個王律師的名字，心里一陣發(fā)冷。

這個人，是我畫廊的法律顧問，我一直很信任他。

沒想到，他也背叛了我。

接下來的幾天，顧淮景的生活就是演戲和密謀。

白天，他陪在我爸媽身邊，噓寒問暖，比親兒子還親。

晚上，他就和溫雅廝混，或者跟王律師商量怎么侵吞我的財產(chǎn)。

我被困在這方寸大小的屏幕里，看著他一步步蠶食我的人生。

無力感和憤怒幾乎要將我吞噬。

我開始嘗試控制這部手機。

一開始，我只能造成一些微小的影響。

比如在他和溫雅視頻通話時，讓網(wǎng)絡卡頓一下。

在他玩游戲時，讓屏幕突然閃退。

這些小動作，只會被他當成是手機出了故障。

直到那天晚上。

他喝了點酒，躺在床上，點開了那個叫「紀念」的文件夾。

他看著我和他的合照，眼神迷離。

「晚晚，你別怪我?！?/p>

「要怪，就怪你太有錢，也太礙事了?！?/p>

他喃喃自語，像是在對我懺悔，又像是在為自己開脫。

然后，他點開了和溫雅的聊天框。

「寶貝，睡了嗎？」

那邊秒回：「沒呢，在想你?！?/p>

顧淮景笑得一臉猥瑣，開始打字。

「我也想你，想你的身體。」

就在他準備發(fā)送的時候，我集中了所有的意念。

拼盡全力。

發(fā)送鍵，被我硬生生按了下去。

但發(fā)送的對象，不是溫雅。

而是他聊天列表里的第二個人。

林昭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