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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
紀(jì)念日那天,我無意間登錄了江澈的航空App。
訂單記錄里,每年都有一個飛往蘇黎世的待支付訂單。
他前女友在那兒留學(xué)。
五年了,他每年都在他們當(dāng)初分手的日子,訂下那張機票。
江澈說,愛她是失控,娶我才是人生。
他給了我無微不至的照顧和人人艷羨的物質(zhì)生活,卻獨獨忘了給我愛。
我把手機推到他面前,他只看了一眼,就劃掉了那個訂單。
語氣平靜:“一個沒刪干凈的習(xí)慣罷了。”
他從抽屜里拿出絲絨盒子,在我面前單膝跪地。
“蘇念,別鬧了,嫁給我,嗯?”
我笑著搖搖頭,把一張機票確認(rèn)單推給他。
“抱歉啊江澈,兩個月前,我已經(jīng)訂好了去往另一座城市的機票,不退不改?!?/p>
01
江澈完美的臉上浮現(xiàn)了一絲憤怒。
他站起身,將那個絲絨盒子隨意地丟在茶幾上。
“蘇念,這種玩笑不好笑?!?/p>
他的聲音冷了下來,帶著一種我熟悉的、不容置喙的壓迫感。
“我以為我們已經(jīng)過了玩這種離家出走游戲的年紀(jì)?!?/p>
我沒說話,只是起身,拉過早就放在玄關(guān)的行李箱。
箱子不大,只裝了幾件換洗衣物和必需品。
江澈倚在門框上,玩味的看著我。
他篤定我走不出這個門。
就像過去無數(shù)次爭吵,我哭著說要分手。
最后還是會因為他一個冷淡的眼神,一句別鬧了,就乖乖繳械投降。
他甚至伸手,想幫我理一下被風(fēng)吹亂的頭發(fā)。
“好了,機票我讓助理給你退掉,你想去哪玩,我下周陪你去?!?/p>
“你想買什么,卡在你包里?!?/p>
“家里的貓糧快沒了,記得買?!?/p>
他像在安撫一個無理取取鬧的孩子,條理清晰地安排好一切。
每說一句,就仿佛在我身上加了一道無形的枷鎖。
房子,貓,他給予的優(yōu)渥生活。
這些都是他困住我的籌碼。
我避開了他的手,抬頭看他。
“江澈,貓糧在儲物柜最下面一層,你親手放進(jìn)去的,夠它吃三個月?!?/p>
“那張卡我會注銷,里面的錢我一分沒動?!?/p>
“至于這套房子......”
我笑了笑,把一串鑰匙放在鞋柜上。
“你留著吧,畢竟這里每個角落,可能都有你懷念別人的痕跡?!?/p>
“我嫌臟?!?/p>
江澈的臉色,終于徹底沉了下去。
“蘇念,你非要這樣?”
我拉開門,晚風(fēng)灌了進(jìn)來,有點冷。
“不然呢?”
我回頭看他,目光平靜。
“等你什么時候想好,究竟是要娶我,還是要娶一個蘇黎世的幻影,我們再談。”
他以為我還在賭氣,還在等他一個解釋,一個挽留。
可他不知道。
這次,我不等了。
02
我沒有回父母家,而是在市中心找了家酒店住下。
剛洗完澡,江澈的電話就來了。
我摁了靜音,沒接。
他鍥而不舍地又打了兩個,然后發(fā)來一條信息。
「鬧夠了就回來,我還在家等你?!?/p>
像是一種恩賜。
我關(guān)掉手機,躺在陌生的床上,看著天花板發(fā)呆。
其實,我早就該走了。
我和江澈在一起的第三年,他喝醉了,抱著我,嘴里卻喊著另一個名字。
“微微......”
林薇,他青梅竹馬的前女友。
他們從穿開襠褲時就認(rèn)識,順理成章地在一起,又在大學(xué)時因為異地而分開。
江澈說,那是他這輩子唯一一次失控。
后來他遇到了我。
他說我溫柔,懂事,是適合結(jié)婚的最佳人選。
他對我確實很好。
好到無懈可擊。
記得我的生理期,記得我不吃香菜,記得我所有細(xì)小的喜好。
他會親自下廚,做一桌我愛吃的菜。
他會在我加班晚歸時,開車來接我,無論多晚。
他身邊的所有朋友都羨慕我,說我找到了一個完美男友。
我也曾一度以為,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。
直到后來我才知道。
他不吃香含菜,是因為林薇對香菜過敏。
他學(xué)做菜,是因為林薇說想吃家里的味道。
他堅持開車接我,是因為林薇曾經(jīng)在夜里獨自回家時,被人搶過包。
我所有享受到的“好”,都只是另一個人留下的習(xí)慣。
我是他精心打造的一個替代品。
一個用來證明他已經(jīng)走出過去,可以開始正常人生的工具。
手機屏幕再次亮起,是閨蜜發(fā)來的消息。
「怎么樣?攤牌了?」
我回了個“嗯”字。
她立刻打來電話,語氣里滿是擔(dān)憂。
“他怎么說?是不是又拿那套‘只是過去’來搪塞你?”
“念念,你這次可千萬別心軟了!”
我笑了笑,“放心,不會了。”
掛了電話,我點開那個塵封已久的相冊。
里面是我和江澈去各地旅行的照片。
每一張照片里,我都笑得燦爛,而他,永遠(yuǎn)是那副溫和卻疏離的模樣。
眼神里,沒有光。
原來,一個人愛不愛你,都寫在眼睛里。
只是我從前,一直在自欺欺人。
03
江澈的耐心只維持了一晚。
第二天,發(fā)現(xiàn)我沒回家,電話也不接,他開始動用我們的共同好友。
最先打來的是他的發(fā)小,陸川。
“嫂子,你跟澈哥怎么了?他昨晚喝了一宿的酒。”
“夫妻倆床頭吵架床尾和,你快回來吧,他那個人嘴硬心軟,心里有你的。”
我淡淡地應(yīng)付:“我們沒吵架。”
陸川在那頭頓了頓,語氣變得語重心長。
“嫂子,我知道你可能還在為林薇姐的事不舒服。”
“但那都過去多久了,澈哥現(xiàn)在身邊的人是你?!?/p>
“林薇姐當(dāng)年走得那么干脆,澈哥心里有點念想,也正常嘛。男人嘛,誰還沒個白月光?”
“你懂事一點,別跟他較真?!?/p>
“懂事”這兩個字,真是刺耳。
原來在他們所有人眼里,我能待在江澈身邊,靠的不是愛,而是懂事。
是啊,我多懂事。
從不追問他的過去,從不翻看他的手機,從不在他思念別人的時候打擾他。
我像一個完美的花瓶,被擺在他精心布置的家里,扮演著賢內(nèi)助的角色。
“陸川,”我打斷他,“如果我就是不懂事呢?“
電話那頭沉默了。
掛了電話,我又接連接到了好幾個朋友的“勸和”電話。
話術(shù)大同小異,核心思想就是江澈對我有多好,我應(yīng)該知足,不該無理取鬧。
我一一聽完,然后平靜地告訴他們。
“我們結(jié)束了?!?/p>
江澈大概沒想到,他固若金湯的社交圈,我竟然一個都沒有被說服。
他開始有些慌了。
他給我發(fā)了一張我們一起養(yǎng)的布偶貓的照片。
「它一天沒吃飯了,在等你回家?!?/p>
這是他的殺手锏。
從前,只要他用貓來當(dāng)借口,我一定會心軟。
我看著照片里那雙藍(lán)色的眼睛,心里抽了一下。
但這一次,我只是回道:「如果你養(yǎng)不了,我可以帶走它?!?/p>
信息發(fā)出去后,江澈很久沒有回復(fù)。
我猜,他大概是真的開始意識到,這次不一樣了。
04
三天后,林薇給江澈打了通跨洋電話。
她說她博士畢業(yè)了,正在考慮回國發(fā)展。
這個消息,是陸川偷偷告訴我的。
他說:“嫂子,這是你最后的機會了,林薇姐要是真回來,你跟澈哥就徹底完了?!?/p>
“你趕緊回來,服個軟,這事兒就算過去了?!?/p>
我聽著,只覺得可笑。
“陸川,你有沒有想過,或許是我不要他了?”
陸川在那頭嗤笑一聲,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。
“嫂子,別開玩笑了,離開江澈,你能去哪?”
是啊,在他們所有人看來,我蘇念的人生,就是依附于江澈這棵大樹的藤蔓。
離開他,我將一無所有。
那天晚上,江澈終于親自來了酒店。
他手里捧著一束我最喜歡的白玫瑰,臉上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疲憊和無奈。
他把花遞給我。
“念念,跟我回家?!?/p>
他以為這已經(jīng)是他的極限,是他最大的妥協(xié)。
我沒有接那束花。
“江澈,我們談?wù)勲x婚的事吧。”
他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。
“蘇念,你鬧夠了沒有?”
他上前一步,抓住我的手腕,力道很大。
“就因為一個沒付款的機票訂單,你要跟我離婚?”
“我說了那只是個習(xí)慣!你到底要我解釋多少遍!”
他的不耐煩和煩躁,像一盆冷水,澆滅了我心中最后一絲波瀾。
我平靜地看著他。
“那你告訴我,如果我今天不發(fā)現(xiàn),明年,后年,你是不是還會繼續(xù)訂下去?”
他被我問得啞口無言。
眼神閃躲。
我忽然就笑了。
“江澈,你不是忘不掉她?!?/p>
“你只是,很享受這種深情的人設(shè)?!?/p>
“享受一邊對現(xiàn)任無微不至,一邊對白月光念念不忘的撕裂感。
這讓你覺得自己很多情,很偉大,是不是?”
他的瞳孔猛地一縮。
像是被我戳中了最隱秘的心事。
我用力掙開他的手,一字一句。
“可是江澈,你的深情,讓我感到惡心?!?/p>
說完,我不再看他,轉(zhuǎn)身就走。
身后傳來他壓抑著怒氣的聲音。
“蘇念!你今天要是敢走出這個門,我們就真的完了!”
我沒有回頭。
回到自己的公寓,我才真正松了口氣。
這是我用自己第一筆工資買下的小房子,已經(jīng)空置了很久。
剛收拾好,門鈴就響了。
我以為是江澈追了過來,心頭一緊。
打開門,卻看到一張溫和帶笑的臉。
“蘇念?好久不見?!?/p>
“我是顧淮?!?/p>
05
顧淮。
這個名字,像一顆被丟進(jìn)記憶深潭的石子,激起了一圈圈漣漪。
他是我的大學(xué)學(xué)長,也是我那次職業(yè)規(guī)劃大賽的搭檔。
我們曾一起熬過無數(shù)個通宵,改過幾十版的方案。
他沉穩(wěn),睿智,總能在我最焦慮的時候,用一兩句話就點醒我。
那是我第一次,對一個異性產(chǎn)生工作之外的好感。
可惜,比賽一結(jié)束,他就作為交換生出國了。
而我也在那之后不久,遇到了江澈。
“學(xué)長?你怎么會在這里?”我有些驚訝。
顧淮笑了笑,指了指對門。
“我剛搬過來,就住你對面?!?/p>
“剛剛在樓下看到你,還以為認(rèn)錯了人。”
世界有時候就是這么小。
他看著我門口的行李箱,又看了看我略顯疲憊的臉色,眼神里流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關(guān)心。
“你......這是剛出差回來?”
他沒有追問,給了我足夠的體面。
我搖搖頭,“算是吧。”
氣氛一時有些沉默。
還是顧淮先開了口:“還沒吃飯吧?如果不介意,我請你?!?/p>
“就當(dāng)是,慶祝我們時隔多年,又成了鄰居?!?/p>
我本想拒絕。
但一想到江澈可能隨時會找過來,便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。
餐廳里,我們聊了很多。
聊彼此這些年的經(jīng)歷,聊工作上的困境和機遇。
我才知道,他回國后自己創(chuàng)辦了一家建筑設(shè)計事務(wù)所,如今已經(jīng)小有名氣。
而他這次搬家,正是因為接下了一個城西文創(chuàng)園的改造項目。
巧的是,那座城市,就是我機票的目的地。
“你要去城西?”顧淮有些意外。
我點頭,“嗯,那邊有個公司給了我offer。”
“巧了,”他眼底漾開笑意,“我們公司正好在那個項目旁邊,以后說不定還是同事。”
這頓飯吃得很輕松。
和顧淮聊天,我不需要偽裝,不需要懂事。
我可以自由地表達(dá)我的觀點,哪怕聽起來有些幼稚和不切實際。
他總是認(rèn)真地傾聽,然后給出他的建議。
吃完飯,顧淮送我到樓下。
臨走前,他忽然叫住我。
“蘇念?!?/p>
我回頭。
他站在路燈下,身影被拉得很長。
“無論你遇到了什么,往前走,別回頭?!?/p>
“你值得更好的?!?/p>
那一瞬間,我的眼眶突然有點發(fā)熱。
06
江澈徹底聯(lián)系不上我之后,開始變得焦躁。
他去了我父母家,我爸媽只說不知道我的去向。
他去了我公司,我早已辦了離職。
他像一只無頭蒼蠅,在我曾經(jīng)存在的世界里瘋狂打轉(zhuǎn),卻發(fā)現(xiàn)我早已抹去了所有痕跡。
陸川又給我打了電話,這次語氣里沒了之前的輕慢。
“嫂子,你到底在哪?”
“澈哥快把整個城市翻過來了。”
“他都瘦了一圈了,你就回來看看他吧?!?/p>
我聽著,內(nèi)心毫無波瀾。
“那你就跟他說,不用找了?!?/p>
那之后,江澈消停了一段時間。
我以為他終于放棄了。
直到半個月后,林薇真的回國了。
閨蜜給我發(fā)來一張照片,是林薇的朋友圈截圖。
一張她在機場被一大束藍(lán)色妖姬簇?fù)淼恼掌?,配文是:「Backhome.」
點贊列表里,江澈的名字赫然在列。
閨蜜氣得不行:「這個江澈是死的嗎?前腳還在發(fā)瘋找你,后腳就去給白月光接機了?」
「念念,你可看清了,這種男人,狗都不要!」
我看著那張照片,林薇笑得明媚又驕傲。
而我,只是覺得解脫。
我和顧淮的鄰居生活進(jìn)行得很順利。
他很忙,但很有分寸感。
偶爾會在電梯里碰到,他會笑著問我新工作的適應(yīng)情況。
有時他做了多的晚餐,會用保鮮盒裝好一份,敲開我的門。
“不介意吃點剩菜吧?一個人做飯,總是掌握不好量?!?/p>
他從不逾矩,也從不打探我的私事。
卻用一種溫和的方式,一點點滲透進(jìn)我冰冷的生活。
讓我覺得,原來一個人生活,也可以這么溫暖。
我飛往城西那天,顧淮正好也要過去開會。
我們訂了同一趟航班。
在機場,我看見了江澈。
他就站在安檢口不遠(yuǎn)處,死死地盯著我。
他看起來憔悴了很多,下巴上泛著青色的胡茬,眼睛里布滿了紅血絲。
他身邊,站著妝容精致的林薇。
林薇顯然也看見了我,她親密地挽住江澈的胳膊,下巴微微揚起。
江澈的目光,卻始終膠著在我身上。
以及,我身邊的顧淮身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