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友陳浩的爸爸過六十大壽，我送了一瓶陳年茅臺。

當(dāng)晚，我就在二手平臺看到了它。

照片的背景，是他家那個(gè)丑到讓人過目不忘的電視墻。

我沒有絲毫猶豫，直接拍下，備注加急。

收到貨后，我撥通了陳浩的電話。

「親愛的，我忘了說了，那瓶茅臺的禮盒夾層里，我塞了個(gè)紅包，你爸看見了嗎？」

我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懊惱。

「里面是我爺爺收藏的一張舊版人民幣，現(xiàn)在值兩三萬?！?/p>

1.

電話那頭，陳浩的聲音猛地變了調(diào)。

「什么？紅包？夾層？」

我聽見他倒抽一口涼氣，呼吸都亂了。

一個(gè)尖利的女聲刺入聽筒，是他媽李娟。

「什么紅包！什么錢！你快問清楚?。　?/p>

我捏著手機(jī)，語氣惋惜地又加了一把火。

「是啊，一張大團(tuán)結(jié)，我爺爺當(dāng)年特意留下來的，據(jù)說品相好的現(xiàn)在一張能值好幾萬呢?！?/p>

「我本想給叔叔一個(gè)驚喜，結(jié)果給忘了。你們......沒把禮盒扔了吧？」

「沒、沒扔！」

陳浩的聲音抖得厲害，混著壓抑不住的狂喜。

「怎么會扔呢！你放心，我爸寶貝著呢！我這就去看看！」

電話被匆匆掛斷。

我放下手機(jī)，看著面前被暴力拆開的快遞箱。

箱子里，那瓶我用三千塊“贖”回來的茅臺，靜靜躺著。

瓶蓋上我特意做的微小記號清晰可見。

賣家只用了破紙箱和泡沫發(fā)貨，想必那個(gè)精美禮盒，早被當(dāng)垃圾處理了。

我點(diǎn)開二手平臺的聊天記錄。

那個(gè)叫「歲月靜好」的賣家頭像，是一朵俗氣的金色蓮花，和他媽的微信頭像一樣。

掛售時(shí)間，壽宴結(jié)束后的第一個(gè)小時(shí)。

售價(jià)，三千。

我為了這瓶酒，托關(guān)系花了整整五萬。

我五萬的情意，在他們眼里，只值三千。

手機(jī)震動，是陳浩的視頻電話。

我接通。

陳浩和他媽兩張焦灼的臉幾乎要貼在鏡頭上。

「歲歲，我們把禮盒翻遍了，根本沒有紅包??！你是不是記錯(cuò)了？」

李娟擠開陳浩，臉上的褶子都寫滿了貪婪。

「是不是掉在哪兒了？那可是好幾萬啊！」

我故作驚訝地「啊」了一聲。

「不會吧？我明明塞在夾層里的。那個(gè)禮盒的夾層很隱蔽，得把內(nèi)襯都撕開才能看見，你們再仔細(xì)找找？」

「找了！都快拆成碎片了！」陳浩的語氣不耐煩，「根本沒有！」

看著他身后熟悉的電視墻，和他媽身上我送的羊毛衫，我心底發(fā)寒。

我拋出誘餌，「會不會是......你們把酒送人了？連著禮盒一起？」

陳浩的眼神明顯飄忽。

「怎么可能！你送的壽禮，我們能隨便送人嗎？」

他旁邊的李娟立刻搶話，聲音拔高八度。

「就是！歲歲你可別多想！哎，你說那錢會不會是粘在酒瓶上了？要不我們把酒打開看看？」

打開了，明天你拿什么跟“買家”交代？

我心中冷笑，臉上卻恍然大悟。

「阿姨你提醒我了！我想起來了！」

「我怕紅包太鼓，是把錢取出來，用一個(gè)小小的防水袋裝著，塞進(jìn)了禮盒底座的凹槽里！你們快看看底座！」

陳浩和李娟對視一眼，眼里的貪婪和慶幸快要溢出屏幕。

「好好好，我們再去找找！」

視頻再次被掛斷。

我倒了杯冰水，壓下心底翻涌的惡心。

我以為這只是他們一時(shí)貪財(cái)，直到我點(diǎn)開了「歲月靜好」的個(gè)人主頁。

一瞬間，我如墜冰窟。

里面掛著的東西，刺痛了我的眼。

我送陳浩的限量版球鞋，八千搶的，他掛一千五。

我送李娟的品牌羊絨圍巾，三千塊，她掛三百。

還有我送的茶葉、護(hù)膚品、按摩儀......

我三年來的所有付出，在這里，都成了明碼標(biāo)價(jià)的商品。

每一件下面，都帶著一行相同的備注：朋友送的，用不上，低價(jià)出。

朋友。

原來我只是個(gè)“朋友”。

我的真心，被他們一家人聯(lián)手，當(dāng)成垃圾按斤變賣。

2.

不到十分鐘，陳浩的語音電話打了過來，氣急敗壞。

「林歲歲！你是不是耍我們？禮盒底座都讓我們撬爛了，連根毛都沒有！」

我慢條斯理地喝完最后一口冰水。

「怎么會呢？我記得清清楚楚啊。」

「你記錯(cuò)了吧！」李娟尖銳的聲音蓋過了陳浩，「我看你就是故意的！什么舊版人民幣，我看就是你編出來騙我們的！」

我輕笑出聲。

「阿姨，我騙你們有什么好處？那張錢對我來說不算什么，但對我爺爺來說是份念想。既然找不到，那就算了吧，可能真是我記錯(cuò)了?！?/p>

我的退讓，反而讓他們更加篤定錢的存在。

陳浩的語氣瞬間軟化，帶著黏膩的懇求。

「歲歲，你再好好想想，到底放哪兒了？那可是好幾萬??！」

「要不，你明天過來一趟，幫我們一起找找？」

「請個(gè)假嘛！」李娟立刻幫腔，「工作哪有這個(gè)重要！找到了，這錢我們也不要，肯定還給你。我們就是想幫你找到，不然心里過意不去?！?/p>

演，繼續(xù)演。

我心里冷笑，嘴上卻溫順地答應(yīng)下來。

「那好吧，我明天上午過去?！?/p>

掛了電話，我看著鏡子里臉色蒼白的自己，忽然笑了。

第二天，我化了精致的妝，選了最貴的裙子，開車去了陳浩家。

一進(jìn)門，就是混雜著灰塵和焦躁的氣息。

客廳里一片狼藉，茅臺禮盒像垃圾一樣被拆得七零八落。

李娟看到我，立刻堆著假笑迎上來。

「歲歲來啦！快坐！我們找了一晚上，眼睛都快熬瞎了，還是沒找到。」

陳浩也從房間里出來，眼下一片烏青。

「歲歲，你再看看，到底放哪兒了？」

我優(yōu)雅地繞開地上的狼藉，看著禮盒的殘骸，輕輕嘆了口氣。

「叔叔呢？他沒生氣吧？我送的壽禮，被你們弄成這樣?！?/p>

李娟的臉色僵了僵，隨即用力擺手。

「哎呀，一個(gè)破盒子嘛，不值錢！你叔叔出去遛彎了，他不在意這些！」

是啊，一個(gè)不值錢的盒子，你們卻為了莫須有的幾萬塊，像瘋狗一樣折騰一晚。

我走到那堆“垃圾”旁，彎下腰，假裝仔細(xì)翻找。

「奇怪，我明明記得......」

我一邊翻，一邊自言自語般開口。

「其實(shí)，那個(gè)紅包只是個(gè)添頭?！?/p>

「我真正給叔叔準(zhǔn)備的大禮，是跟茅臺放在一起的?！?/p>

瞬間，客廳里鴉雀無聲。

陳浩和李娟的呼吸，同時(shí)一滯。

兩雙貪婪的眼睛，死死釘在我身上。

「大禮？什么大禮？」

3.

我直起身，平靜地掃過他們因貪婪而扭曲的臉。

我緩緩開口，聲音清晰。

「一對金鐲子?！?/p>

「我特意去老字號金店打的，足足有一百克。想著叔叔阿姨一人一個(gè)，討個(gè)好彩頭?！?/p>

一百克！金鐲子！

這兩個(gè)詞像電流一樣擊中了陳浩和李娟。

陳浩的眼睛瞬間瞪圓，呼吸都停了。

李娟更是渾身一顫，手不受控制地發(fā)抖。

「金......金鐲子？在哪兒？」

她聲音尖利得變了調(diào)。

我抬手，食指指向地上那堆被拆爛的紙盒。

「就在禮盒的另一個(gè)夾層里，比放紅包的那個(gè)夾層還要隱蔽。」

「我怕太貴重，所以沒敢聲張。想著等叔叔壽宴過了，再私下告訴你們?！?/p>

我的聲音很輕，卻像一顆重磅炸彈。

陳浩的臉，“唰”地一下，血色盡褪。

李娟的身體劇烈地晃了晃，幾乎站不穩(wěn)。

他們賣掉的，根本不是三千塊的酒，是價(jià)值十幾萬的真金白銀！

李娟的嘴唇哆嗦著，猛地轉(zhuǎn)向陳浩，喉嚨里發(fā)出嗬嗬的聲響。

冷汗，順著陳浩的額角滾下。

他看著我，眼神里充滿了恐懼和哀求。

「歲歲......你......你別開玩笑......」

「我沒開玩笑。」我一臉無辜，「你們沒看到嗎？就在禮盒里啊。」

“轟”的一聲。

李娟像是被抽走了筋骨，一屁股癱坐在地板上。

「我的天爺啊！金鐲子！我的金鐲子！」

她突然像瘋了一樣，嘶吼著撲向禮盒的碎屑，指甲瘋狂地在紙板上抓撓。

「在哪兒？在哪兒？」

陳浩也徹底慌了，蹲下身，聲音顫抖地去拉他媽。

「媽！你別這樣！媽！」

李娟一把甩開他，通紅的眼睛死死地瞪著自己的兒子。

「都是你！都是你這個(gè)敗家子！好好的東西，你為什么要賣掉！?。俊?/p>

她一邊哭喊，一邊掄起拳頭捶打陳浩。

「我的金鐲子！我還沒戴過一次啊！十幾萬啊！就讓你三千塊給賣了！你這個(gè)蠢貨！」

母子倆在狼藉的客廳里扭打成一團(tuán)。

哭喊聲，咒罵聲，巴掌聲，不絕于耳。

我冷眼看著這場由貪婪引發(fā)的鬧劇。

這就是我愛了三年的男人和他媽，為了錢，撕下了所有偽裝。

我拿出手機(jī)，對準(zhǔn)他們，無聲地按下了錄像鍵。

這場好戲，可不能只有我一個(gè)觀眾。

「別吵了！」

陳浩終于爆發(fā)，一把推開他媽，轉(zhuǎn)頭沖我嘶吼。

「林歲歲！你現(xiàn)在滿意了？看我們家雞飛狗跳，你很開心是不是？」

我收起手機(jī)，淡漠地看著他。

「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么，我只是來找我送的禮物而已?！?/p>

我頓了頓，語氣里染上一絲委屈。

「陳浩，你告訴我，你是不是真的......把我的禮物賣了？」

4.

陳浩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，嘴唇囁嚅著，一個(gè)字也擠不出來。

李娟卻從地上爬了起來，像一頭被激怒的母獸，指著我尖叫。

「賣了又怎么樣？不就是一瓶酒嗎？誰知道里面還藏著那么多東西！你就是故意的！」

「媽！你閉嘴！」陳浩厲聲喝止她。

他轉(zhuǎn)過頭看著我，嘴角扯出一個(gè)比哭還難看的笑。

「歲歲，你聽我解釋。我......我不是故意的。我就是手頭有點(diǎn)緊，想著先把酒換點(diǎn)錢，過兩天再買一瓶一模一樣的回來......」

「手頭緊？」我挑了挑眉，「你上個(gè)月不是剛從我這里拿了五萬塊，說是要投資嗎？」

陳浩的臉色更難看了。

「那......那是投資，錢套在里面了......」

「是嗎？」我輕笑，「套在哪個(gè)項(xiàng)目里了？說出來我聽聽?！?/p>

他支支吾吾，眼神躲閃，一個(gè)字也編不出來。

李娟見兒子被我逼問得節(jié)節(jié)敗退，又不管不顧地沖了上來。

「你問那么多干什么！我們家樂樂的事情，用得著你一個(gè)外人管嗎？」

「現(xiàn)在最重要的是把東西找回來！你不是在二手平臺買回來了嗎？賣家呢？聯(lián)系賣家?。　?/p>

「對對對！」陳浩如夢初醒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，「歲歲，你快聯(lián)系那個(gè)賣家！我們加錢！加多少錢都行！」

我好整以暇地拿出手機(jī)，點(diǎn)開「歲月靜好」的聊天界面。

「我問問吧，不過人家愿不愿意就不知道了?！?/p>

我當(dāng)著他們的面，慢悠悠地打字。

「你好，請問你寄出的那個(gè)茅臺禮盒還在嗎？我朋友說里面有很重要的東西，我們愿意出高價(jià)贖回?！?/p>

消息發(fā)出，石沉大海。

陳浩和李娟死死地盯著我的手機(jī)屏幕。

十分鐘過去了，對方?jīng)]有任何回復(fù)。

李娟急得在原地團(tuán)團(tuán)轉(zhuǎn)。

「怎么不回啊？是不是嫌錢少？你跟他說，我們愿意出兩萬！」

我無奈地?cái)倲偸郑瑢⑹謾C(jī)屏幕轉(zhuǎn)向她。

「阿姨，人家不回復(fù)，我有什么辦法。」

陳浩一把搶過我的手機(jī)，瘋了一樣給對方發(fā)消息，打電話。

消息被拒收，電話被掛斷。

屏幕上跳出一個(gè)冰冷的紅色感嘆號。

「被......被拉黑了......」

陳浩的聲音里，帶著濃濃的絕望。

李娟一聽這話，兩眼一翻，軟軟地倒了下去。

客廳里，再次陷入一陣手忙腳亂。

我站在混亂的中心，心里一片平靜。

當(dāng)然會拉黑，因?yàn)槟莻€(gè)「歲月靜好」的賣家，就是李娟本人。

多么滑稽，又多么諷刺。

我看著手忙腳亂掐人中的陳浩，忽然覺得可笑。

這就是我曾經(jīng)深愛過的男人，愚蠢，貪婪，又可悲。

我懶得再看這出鬧劇，轉(zhuǎn)身準(zhǔn)備離開。

「歲歲！你別走！」陳浩回頭叫住我，「你幫幫我！你一定有辦法的，對不對？」

我停下腳步，回頭看他。

「我能有什么辦法？東西是你們賣的，人是你們自己聯(lián)系不上的?！?/p>

我頓了頓，看著他那張絕望的臉，唇角勾起一個(gè)微不可查的弧度。

我心生一計(jì)。

「不過......我倒是可以給你提供一個(gè)思路。」

他眼睛瞬間爆發(fā)出亮光。

「什么思路？」

我看著他，也看著他身后那個(gè)正在“悠悠轉(zhuǎn)醒”的李娟，一字一句地說道：

「報(bào)警吧。」

「就說你們被騙了。價(jià)值十幾萬的東西，被一個(gè)騙子用三千塊騙走了?！?/p>

「性質(zhì)如此惡劣的詐騙，警察肯定會管的?！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