阮母自殺的那一天，異樣地平靜。

她牽著阮聽挽的手，來到禪山寺。

大雨毫無征兆地落下，可阮母只恍若未覺地，一步一跪一叩首，從山腳到了山頂。

把求來的平安玉墜，交到阮聽挽手里時，阮母笑得和從前一樣溫柔，“希望我的挽挽，余生順?biāo)?，無病無災(zāi)?！?/p>

“它會代替媽媽，陪著挽挽。”

這么多年，每逢阮母的祭日，阮聽挽才會小心翼翼地將玉墜從保險柜取出。

在祭拜的時候，把它擺在阮母墓碑旁。

盯著掌心里的碎片，她的眼淚決堤而出。

心臟像被人用鹽水抹過傷口，她猩紅著眼起身，猛地把周沉弈推開，站定在喬以珊面前，一字一頓地冷聲，“道歉?！?/p>

喬以珊盯著玉墜碎片，剛止住淚的眼眶，重新泛了紅，“對不起，阮姐姐，我沒看到......”

“阮聽挽。”

周沉弈將喬以珊護(hù)進(jìn)了懷里，忽略在看到阮聽挽臉上濕潤時，心底莫名的異樣，眼底變得陰沉，“你發(fā)什么瘋？”

怔怔地看著他，阮聽挽按捺住心底的澀痛，深吸一口氣，啞聲反問，“我母親的玉墜，對我來說意味著什么，你不知道？”

周沉弈放在喬以珊腰跡的手，不自覺地緊了緊?？蓭酌牒螅鋈恍α?，冷若寒霜。

“這不是理由?！?/p>

“不知者無罪，以珊不是故意的。可是你呢？你非要借著她的善良，故意去為難她?！?/p>

“我看，你才要跟以珊道歉?！?/p>

心臟的節(jié)奏突然停滯，阮聽挽死死咬緊了唇。莫名的痛楚，幾乎攥住了她的呼吸。

他可以無條件地相信喬以珊，卻能把最壞的猜測，安在她的頭上。

十年，她追在他的影子后面，跟了他十年。

猩紅著眼，她突然笑了。

“我故意為難她又如何？你們的事如果不想被媒體知道......”

周沉弈周身冷寒，“夠了。”

“不想道歉的話，隨你?！?/p>

“以珊不會像你一樣，斤斤計較。”

話落的下一秒，他垂下眼，從無名指上，將訂婚戒指拔了下來，“不過，我最討厭被人威脅?！?/p>

戒指在陽光的照射下，折射出彩虹。色彩循著拋物線的軌跡，最終落在泥土里。

周沉羿冷眼旁觀著阮聽挽的怔愣，半晌后，毫不猶豫地牽著喬以珊離開。

墓園陷入靜寂，阮聽挽臉上的笑，突然變得肆意。強(qiáng)制壓抑的淚水，隨著身體的顫抖，從眼眶滑落。

她慢慢地蹲下身，用手指挖著泥土。

將玉墜碎片小心翼翼地埋進(jìn)去后，她靠在了墓碑上。

冰涼的墓碑，從皮膚外滲進(jìn)絲絲寒氣，頃刻融化了她所有的溫度。

“媽......為什么愛一個人，會那么累？”

喃喃地和阮母講完話，她輕晃地起身離開。

摘下手上的戒指，往后一扔。

兩枚反光的戒指，靜靜躺在泥里。

隔著天塹的距離，被淹沒在，倏地落下的滂沱大雨里。

“阮聽挽，現(xiàn)在先不要出來?！?/p>

石階下到一半，周沉弈冰冷的聲音，隔著電話傳來。言簡意賅，帶著不容置喙。

她還沒應(yīng)聲，就看見墓園入口處，涌進(jìn)來一堆，扛著攝像機(jī)的記者。

“阮小姐，我們剛剛拍到，周總的副駕上，坐了別的女人。你對此知情嗎？”

“是否周阮兩家的聯(lián)姻，只是遮掩周總，地下戀情的幌子？那個女人是周總的什么人？”

沒有溫度的閃光燈，在她面前晃，冰冷的話筒，接二連三地戳到她的臉上。

她蹙起眉，被逼退了石階邊緣。

一雙有力的手，突然握住了她的肩膀，在她踉蹌著往后仰的瞬間，扶穩(wěn)了她。

周沉弈語調(diào)寒涼，晦暗的眸子掃過前面。

“我和聽挽相互愛慕。你們誰敢出去亂寫，就是和周阮兩家過不去，聽明白了？”

肩胛被桎梏的疼痛傳來。

看著他壓抑著不耐，訴說對她的愛意，阮聽挽從怔愣中回過神，笑著掐緊了手指。

她的記憶差點又恍惚了。

十年前，會奮不顧身攥住她手腕的少年。

如今，早就不在了。

在記者的包圍下，周沉弈護(hù)著她上了車。

演技精湛得，好像對待喬以珊那樣體貼。

車門關(guān)上，后座的喬以珊終于開口。

聲音帶著無限的委屈。

“阮姐姐，是你招來的記者嗎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