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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
他每說一句張桂芬的臉色就難看一分。
江春上前一步,逼視著她:“還是說,你指的是我爹媽留下的撫恤金,還有每個月十五斤的供應(yīng)糧,全都被你拿去喂了你家寶貝兒子的那種養(yǎng)?”
這話一出,張桂芬的瞳孔猛地一縮,臉上血色盡褪。
這件事,是她和江大軍做得最隱秘的事,他們一直以為江春這個悶葫蘆什么都不知道!
他怎么會知道的?
“你,你胡說八道些什么!”她聲音都開始發(fā)顫,色厲內(nèi)荏地嚷嚷,“我什么時候拿你家錢了!你這是污蔑!”
“是不是污蔑,你心里清楚?!苯翰辉俑龔U話,“想吃肉?可以。拿錢來買。一只兔子五塊錢,一分不能少。不然,就給我滾遠(yuǎn)點。”
說完,他不再理會呆若木雞的張桂芬,“砰”地一聲,再次把門重重關(guān)上。
張桂芬站在門外,腦子里嗡嗡作響。
撫恤金......供應(yīng)糧......
這個秘密被戳破的恐慌,遠(yuǎn)比吃不到肉的憤怒要強(qiáng)烈得多。她失魂落魄地走回東屋。
“怎么樣?那小雜種把肉給你了?”江建財還眼巴巴地等著。
江大軍也抬起頭,看向自己的婆娘。
張桂芬嘴唇哆嗦著,把江春的話學(xué)了一遍。
“他......他都知道了......大軍,他知道撫恤金和供應(yīng)糧的事了!”
江大軍捏著煙桿的手猛地一緊,旱煙鍋里滾燙的煙灰灑了出來,燙在他的手背上,他卻毫無察覺。
屋子里的空氣瞬間凝固了。
這筆錢是江春父親在礦上出事后礦上給的一大筆補(bǔ)償。
當(dāng)年江大軍兩口子跟村里人說的是這錢都給孩子父親辦后事。
還有還債用光了。
實際上他們偷偷藏了起來。
這是他們家最大的秘密也是他們敢肆無忌憚磋磨江春兄妹的底氣。
可現(xiàn)在這個秘密被江春一口叫破。
“不可能......”江大軍沙啞地開口,“他那時候還小怎么可能知道這些......”
“可他就是說出來了!”張桂芬快哭了,“大軍這可怎么辦?要是這事傳出去我們在村里還怎么做人?”
江大軍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。
他終于意識到。
今天的江春已經(jīng)不是以前那個可以任由他們拿捏的悶葫蘆了。
他好像一頭睡醒的狼露出了鋒利的獠牙。
西屋里火光映著兄妹倆的臉,江夏已經(jīng)吃飽了小肚子撐得圓鼓鼓的滿足地打著嗝。
這是她記事以來吃得最飽最香的一頓。
她靠在江春身邊感受著久違的溫暖和安全感眼皮漸漸發(fā)沉。
江春把剩下的半只兔子用干凈的樹葉包好,又把另一只完整的兔子掛在屋梁上。
這是明天的口糧也是換取其他生活物資的本錢。
他們現(xiàn)在什么都缺,鹽,油,糧食,被子......
打獵能解決肉但不能解決所有問題。
他凝視著火光下熟睡的妹妹,自己那件打著補(bǔ)丁的舊棉襖裹在她瘦小的身上,像一團(tuán)被小心翼翼護(hù)著的火種。
即便在夢里她的眉頭依舊緊鎖,那是一種被貧窮和不安刻進(jìn)骨子里的習(xí)慣。
江春的心猛地一抽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。
他俯下身動作輕柔得生怕驚醒一只蝶,將妹妹抱起穩(wěn)穩(wěn)地放在鋪了厚厚干草的土炕上。
他又把灶里的柴火撥旺了幾分讓這間破屋能再暖和一點。
上一世虧欠她的這一世他要連本帶利加倍償還。
天色剛透出魚肚白江春便睜開了眼。
雪停了院里院外一片死寂的白。
他將那只肥碩的野兔用麻繩捆扎結(jié)實,這是他眼下唯一的本錢是妹妹的藥也是家里的糧。
他準(zhǔn)備去鎮(zhèn)上的供銷社無論換錢還是換票都得試試。
“哥,你去哪?”江夏不知何時醒了揉著惺忪的睡眼。
“哥去趟鎮(zhèn)上換點白面和鹽巴回來。”江春的聲音壓得很低卻異常堅定,“你在家鎖好門誰敲門都別開聽見沒?”
他套上那件洗得發(fā)白的單衣拎著兔子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。
院子靜得可怕東屋那邊毫無聲息。
江春懶得理會徑直走向院門。
可就在他手剛要碰到門栓時腳步卻驟然釘在了原地。
院門口堵著兩個人。
一個是村長趙老四另一個是民兵隊長李衛(wèi)國。
李衛(wèi)國壯得像頭熊腰間別著的駁殼槍槍套,即便空著也比插著把真槍更讓人心里發(fā)怵。
兩人的臉色比這化雪的天還冷。
尤其是李衛(wèi)國,那眼神不像在看一個同村的后生更像在審一個已經(jīng)定了罪的賊。
“江春天沒亮透呢這是急著上哪兒去?。俊贝彘L趙老四率先開口語氣像是淬了冰碴子。
“去鎮(zhèn)上。”江春回答得波瀾不驚可心卻咯噔一下,直直沉了下去。
這么大早村長和民兵隊長一起堵門來者不善。
李衛(wèi)國的視線落在他手里的野兔上眉頭皺得更緊了。
“拎著兔子去鎮(zhèn)上?你膽子不小啊?!?/p>
他冷笑一聲向前一步聲音陡然拔高:
“我們接到舉報說你私自倒賣獵物搞投機(jī)倒把!跟我們走一趟吧!”
投機(jī)倒把!
這四個字在七十年代無異于一頂能把人壓垮的大帽子,輕則批斗游街重則勞改坐牢。
江春拎著兔子的手穩(wěn)如磐石他知道這是大伯一家的報復(fù)來了。
昨晚吃了癟今天就想用這種毒計把他往死里整。
東屋的門簾一掀張桂芬和江大軍走了出來,江建財跟在后面臉上掛著幸災(zāi)樂禍的壞笑。
張桂芬喊道:“趙村長,李隊長,你們可得為我們做主??!這小子昨天剛跟我們分家今天就想走歪門邪道!我們好心勸他,他還不聽非要去干這投機(jī)倒把的勾當(dāng)這不是給我們村子抹黑嗎?”
她這一嚷嚷左鄰右舍不少人都被驚動了紛紛探出頭來看熱鬧。
民兵隊長李衛(wèi)國往前一站那身板跟堵墻似的一臉正氣地呵斥道:“江春你還有什么話好說?人證物證俱在還不老實交代!”
李衛(wèi)國是村里有名的獵戶可惜技術(shù)不精,時??帐侄鴼w。
他早就看江春這個不聲不響的“廢物”不順眼現(xiàn)在抓到他的把柄,自然要往死里踩。
周圍的議論聲也響了起來。
“這江家大小子膽子也太大了?!?/p>
“可不是嘛剛分家就敢干這個這是想錢想瘋了?”
“要我說還是江大軍兩口子,心善這種白眼狼就該早點趕出去?!?/p>
所有矛頭瞬間都指向了江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