賬房一愣，竟找不出辯駁的說辭來。

沈懷瑾更是表情微沉：“你什么意思？”

陸問蘭沒再多解釋什么，只將手中勾畫了一半的賬本扔過去。

“你看看，府里上月徽墨支出三千兩，宣紙支出四千兩，如今賬上已經(jīng)虧空了。”

“敢問夫君，什么文章一個月要用五千兩的文房四寶來寫？”

沈懷瑾說不出話來。

因為那些錢，都用來供養(yǎng)林凝在府外的宅子了。

林凝嬌嬌俏俏落了兩滴淚：“阿瑾你一個月月奉不過十兩，哪里出得了這么多的銀子？”

“夫人定然是在氣你將我?guī)Щ貋恚际俏业腻e，我不該一直纏著你，這銀子我來出?！?/p>

說著，她又微微側(cè)身看向陸問蘭。

“我雖然沒有夫人那么多的產(chǎn)業(yè)傍身，但好歹算有些私產(chǎn)，就算湊不齊，我也還有別的辦法?！?/p>

“就算變賣珠釵首飾，就算去春風(fēng)樓賣唱，我也一定會幫你......”

聽完她含淚的一番話，沈懷瑾心尖尖都痛了。

“那怎么能成？那些珠釵素來是你最喜歡的，哪里能變賣？”

陸問蘭看著面前的兩人，笑了。

原來，沈懷瑾不是不知道自己付出了多少，他只是不把她的銀子當(dāng)銀子罷了。

最后，沈懷瑾幾乎賣光書房中的古籍和收藏，連身上佩戴的玉帶都擼了去，這才勉強湊夠了數(shù)目。

挽著佳人離去時，他只留給陸問蘭一個冰冷的目光。

滿院仆從皆望向陸問蘭，以為她會如從前般追上去哀求沈懷瑾留下。

但她沒有。

她只扶了扶發(fā)髻，然后對沈懷瑾和林凝離去的背影揚聲道。

“夫君別忘了，轉(zhuǎn)眼下個月十五又到了，阿凝姑娘頭上的玉簪，屆時也可賣了湊數(shù)?！?/p>

說罷閉門養(yǎng)病。

沈懷瑾數(shù)日未歸，她樂得清靜，一邊調(diào)養(yǎng)身子，一邊清算賬目。

這些年她苦心經(jīng)營嫁妝產(chǎn)業(yè)，營收早已翻倍。

那一萬兩于她不過九牛一毛，但如今，她一毛也不想拔。

兩日后，陸問蘭出府巡視新開胭脂鋪，卻被沈懷瑾攔下。

他理所當(dāng)然道：“你名下有數(shù)十家鋪子，也不差這一家了?！?/p>

“可阿凝不同，上次因為那一萬兩她變賣了所有私產(chǎn)，如今身無分文?！?/p>

“只要你如今肯低個頭認個錯，再將這鋪子贈與阿凝，我便不再與你計較前幾日不交銀兩的事情，今夜我便回府和你同住?！?/p>

沈懷瑾的話帶著毋庸置疑的篤定，半分詢問的意味都沒有。

仿佛確定她一定會像以前一樣為愛低頭。

“我有多少家鋪子跟林凝有什么關(guān)系？你回不回家，又跟我有什么關(guān)系？”

陸問蘭看了沈懷瑾一眼：“想來是這些年我將你養(yǎng)得太好了，竟讓你忘了，這偌大的侯府，四年來都是靠我供養(yǎng)的?！?/p>

“低頭認錯的應(yīng)該是你，既往不咎的應(yīng)該是我，不是嗎？”

這話刻薄又鋒利，但沈懷瑾聽完卻沒有惱怒，反而姿態(tài)又低了幾分。

“阿凝出身不如你，我自然多憐她些，你一向聰慧大度，別讓我為難，好不好？”

好不好三個字，很輕易地就叫陸問蘭鼻尖一酸。

她想起許多年前，那個小小的沈懷瑾，在花樹握著她的手許下終生時也是這樣的語氣——

“蘭兒，你長大后便嫁給我，好不好？”

可往事如煙散，如今面前的沈懷瑾，只叫她作嘔。

陸問蘭收起心底那抹化不開的委屈，轉(zhuǎn)過身。

“她出身不好，是她投錯了胎，想要鋪子，自己憑本事去開，我不會讓，也不想讓?！?/p>

沈懷瑾沒有攔，只漸漸斂下眼眸，抬了抬手，便有幾個黑影竄出。

那輛抬著陸問蘭的馬車拐了幾個彎，便消失在了街角。

沈懷瑾站在府門前，眸光晦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