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咚、咚咚。”

門內(nèi)沒有回應(yīng)，只有死寂的沉默。

“江淼，爸叫你下去，親戚們都等著呢?！?/p>

還是沒有回應(yīng)。

“聽見沒有？妹妹，你是想讓我和你一起受罰嗎！我在喊你！你說話??！”

敲門聲加重，變成了砸。

木門發(fā)出不堪重負的響聲。

就是這個聲音。

一個月前，也是這樣不耐煩的敲門聲，把我從夢里砸醒。

我被他從床上拖起來，睡衣都沒換，就被按在父親的書房里。

起因是我發(fā)現(xiàn)那個APP有個程序漏洞，只要在凌晨四點四十四分快速點擊簽到，積分就會出現(xiàn)一次錯誤疊加。

我把這個秘密告訴了我唯一的哥哥。

“哥，你看，”我獻寶一樣把手機遞給他，“這樣我們就能不被扣分了?！?/p>

他湊過來，笑得溫和。

“真的？你沒告訴爸吧？”

我搖頭，為我們之間的同盟感到竊喜。

“就我們倆知道?！?/p>

他摸了摸我的頭。

“真聰明。這事先別聲張，交給我?！?/p>

然后，就是深夜的書房。

父親坐在那張紅木大班椅上，看著我。

哥哥站在他身后，低著頭。

“長本事了，研究怎么鉆系統(tǒng)的空子？”

我的心直往下墜。

我看向哥哥，他躲開了我的視線。

這時，父親的手機響了。

是APP的提示音。

“用戶江宇，舉報投機取巧行為，維護家規(guī)尊嚴，積分加二百?！?/p>

電子女聲一字一頓，宣判了我的罪名和他的功勛。

哥哥似乎是不忍我受罰，他嘆了一口氣。

“妹妹，我也是為了你好，只有早點板正你的壞思想，才能被改造成一個合格的繼承人?！?/p>

“這也是父親開發(fā)app的初衷啊。”

他得到了爸爸贊賞的眼神。

哥哥對著我笑的弧度更深了。

而我之后做了無數(shù)次的噩夢，夢里都是哥哥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。

門外砸門聲停了。

我聽見哥哥的腳步聲匆匆下樓。

“爸，門反鎖了，她不開?！?/p>

宗祠里短暫的安靜后，是父親的低吼。

“沒用的東西。”

一陣桌椅挪動的響動，然后是重重的腳步聲，一下一下，踩著木質(zhì)樓梯，向我走來。

最后，腳步停在我的門前。

砰！

一聲巨響，整扇門都在顫抖。

不是敲，是踹。

“江淼！”

“我數(shù)三聲，給我滾出來！”

“一?！?/p>

門外傳來他的數(shù)數(shù)聲。

“二?！?/p>

門板沒有任何動靜。

宗祠里的竊竊私語聲，穿過樓板傳了上來。

“反了你了！”

他踹了門一腳，砰的一聲。

緊接著，我聽見他掏出手機，手指在屏幕上急促地點著。

他想起了他的另一個武器。

“用戶江淼，違反家規(guī)，拒不執(zhí)行指令?，F(xiàn)觸發(fā)最高級別懲罰，強制開門。”

APP的電子女聲，這次沒有通過我的手機響起，而是從門外父親的手機公放出來。

指令發(fā)出。

一秒。

兩秒。

門鎖紋絲不動。

“警告：目標用戶設(shè)備離線，指令無法送達?！?/p>

他親手打造的數(shù)字鐐銬，第一次失效了。

宗祠里的嗡嗡聲更響了。

“還學(xué)會反抗了？真是翻了天了！”

“備用鑰匙！”爸爸吼道，“江宇，去我書房拿！”

哥哥的腳步聲慌亂地遠去，又匆匆返回。

鑰匙插進鎖孔，轉(zhuǎn)動。

咔噠。

鎖芯開了。

但門，只被推開一道指縫寬的縫隙，就被什么東西抵住，發(fā)出一聲悶響。

“爸，推不開，”哥哥的聲音在發(fā)抖，“里面用東西堵死了。”

“滾開！”

他一把推開哥哥，后退兩步，用肩膀撞了上來。

砰！

整棟木樓都在搖晃。

門板發(fā)出吱呀的響聲。

我忍不住顫抖。

這個聲音。

我忽然想起書房里那臺碎紙機的轟鳴。

那天，父親進行每周一次的房間“清潔巡查”，在我床底翻出了一個鐵盒子。

里面是我媽去世后，我偷偷藏起來的所有東西。

幾張褪色的合影，幾張她寫給我的生日卡片。

他把鐵盒拿到書房，當著我的面，把里面的東西全部倒在昂貴的紅木書桌上。

“這些是什么？”

“我媽?！?/p>

“人死了，就該進土里，進記憶的垃圾堆里。”

他捏起一張我和母親在海邊的合影，照片上的她笑得正開心。

“留著這些無用的情緒，只會讓你變得軟弱。我們家，不需要弱者。”

他打開了桌邊的碎紙機。

嗡。

機器開始預(yù)熱。

他將那張合影，送進了入紙口。

母親的笑臉被拉長，變形，然后被切割成無數(shù)細小的條狀，從另一端噴涌而出。

“不?！?/p>

我喉嚨里擠出一點聲音。

他沒停，拿起一張卡片，上面有母親娟秀的字跡：“我的寶貝淼淼，生日快樂?！?/p>

嗡，咔嚓。

字跡和祝福，也變成了一堆彩色的紙屑。

他把我所有的無用情緒都喂給了那臺機器。

最后，他指著地上一小堆五顏六色的碎屑。

“掃干凈?！?/p>

“別弄臟了我的地毯?！?/p>

門外，父親的喘息聲粗重。

“江宇，過來！一起撞！”

“好，好的，爸?！?/p>

我聽見兩個人的腳步聲在門外調(diào)整著位置，然后是同一種蓄力的呼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