哈琳娜攥著那柄從草原帶來的彎刀，腳步匆匆闖進江家院子。

林雨嫣就躲在江錦丞身后，那個害死父親的兇手，此刻正被自己愛了五年的男人護得密不透風。

“讓開?！?/p>

她的聲音有些發(fā)緊，握刀的手微微顫抖。

江錦丞卻往前挪了半步，脊背挺得筆直，把林雨嫣擋得更嚴實了。

他看她的眼神，全然不見當年在草原上，會笑著幫她攏緊蒙古袍領口的模樣。

眼角的余光掃到院子角落，哈琳娜的呼吸猛地頓住。

鉆風被粗繩捆在廊柱上，四條腿陷進勒肉的繩結里，嘴上的鐵籠頭磨出了血痕，原本像緞子似的白毛上，橫七豎八全是青紫的鞭印。

“放開它?！惫漳妊劭舯锏猛t，“錦丞，求你了，你知道它對我意味著什么。”

江錦丞依舊面無表情：“娜娜，你也該知道，雨嫣對我有多重要。”

“放下刀，不然它今天就得變成一堆馬肉。”

哈琳娜原是草原上最烈的風，是能馴服野馬的馴馬師。為了江錦丞，她收了性子，跟著他離開了那片遼闊天地。

鉆風是她從草原帶來的唯一念想，是她親手從難產母馬肚子里拉出來的小家伙，是她用羊奶一口口喂大的伙伴。

它陪她看過草原上每一場日出，也陪她熬過在這冰冷豪門里的每一個孤獨長夜。

“你不敢......”

她聲音抖得厲害，心底那點對他的期待還沒徹底涼透。

可下一秒，江錦丞就抬了抬手。

保鏢舉起鐵棍，狠狠砸在鉆風的前腿上。

骨骼斷裂的聲音清晰可聞。

鉆風發(fā)出撕心裂肺的嘶鳴，豆大的淚珠從它琥珀色的眼睛里滾了出來。

“住手！”

哈琳娜崩潰大喊，彎刀“哐當”落地，發(fā)出清脆的聲響。她跪倒在地，淚水模糊了視線。

恍惚間，她好像又回到了草原那個星光漫過氈房的夜晚。

那時的江錦丞還不是現在這副模樣。

他失憶躺在河邊，渾身是血，是她把他拖回了家。

她給了他名字“河青”，因為是在河邊撿的。

河青學東西很快，三個月就能說流利的蒙古語。他總說她的眼睛像星星，說要一輩子陪她看草原日出。

“等我記起過去，第一件事就是娶你。”

他曾纏著她的發(fā)梢這樣說，哈琳娜當時傻呵呵地信了，以為他們的緣分就像這纏在一起的發(fā)絲，扯不斷。

所以當他恢復記憶，被江家人強行帶回城市時，她想都沒想就跟來了。

她離開了熟悉的草原，離開了那群懂她的馬，甚至跟父親大吵了一架。

剛到江家那會兒，哈琳娜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傻子。

她認不全那些亮晶晶的餐具，學不會那些彎彎繞繞的規(guī)矩，更不懂江錦丞怎么突然就生分了。

可她還是耐著性子學，受著那些明里暗里的白眼和嘲笑，只因為他還肯讓她留在身邊。

直到林雨嫣出現。

哈琳娜記得清楚，那天江錦丞帶著林雨嫣回家，宣布要結婚時，兩人臉上的笑有多刺眼。

“為什么？”她當時啞著聲音質問。

“因為她為我挨了九十九鞭?！?/p>

“因為她幫我奪回了繼承權?！?/p>

江錦丞攬著林雨嫣的動作護得緊，話語間滿是維護。

后來她才知道，林雨嫣的父親是江家世交，早就定下規(guī)矩：林雨嫣選誰，誰就是江家繼承人。

江錦丞那個私生子弟弟差點搶了去，是林雨嫣咬著牙選了他，還為此受了家法。

“我只要你給我一年?！绷钟赕坍敃r望著江錦丞，眼里淚光閃爍，“如果你還是不愛我，我就走。”

這一年里，江錦丞對林雨嫣言聽計從，對她卻一天比一天冷淡。

甚至她在暴雨里跪了整夜，只求他給父親伸個冤時，他從車窗里看都沒看她一眼。

可每當她想走，他又會用些手段留住她。

有時是提幾句草原的舊事，聲音溫柔得像假的；有時是赤裸裸的威脅，眼神冷得像要殺人。

就像現在。

又一記鐵棍落下，鉆風的后腿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扭曲著。

“求求你......”哈琳娜手腳并用地爬到江錦丞腳邊，“我把刀扔了，你放過它......”

江錦丞低頭看她，眼中閃過一絲她讀不懂的情緒，但很快又恢復冷漠：“我說過，不要招惹雨嫣?！?/p>

“她殺了我父親！”

哈琳娜抓住他的褲腿，仰頭望著他，眼眶腥紅：“我真的沒辦法了！你哪怕去查一查也不至于......”

江錦丞擰眉，一腳踢開了她。

“你覺得我會信一個馴馬女的胡話，而不信我的妻子？”

妻子。

這兩個字像淬了毒的刀，狠狠扎進哈琳娜心口，攪得她五臟六腑都疼。

林雨嫣從江錦丞身后探出頭，臉上瞬間堆起泫然欲泣的表情：“錦丞，她好兇......嚇到我了......”

江錦丞立刻把人摟進懷里，眼神凌厲地掃向保鏢：“繼續(xù)?！?/p>

鐵棍落得更密了，像雨點砸在鉆風身上。

鉆風的嘶鳴一聲比一聲弱，最后只剩痛苦的嗚咽。鮮血從它嘴角涌出來，染紅了雪白的皮毛。

哈琳娜被保鏢死死扣著，動不了分毫，只覺得自己的心臟也跟著被一棍棍打碎，疼得喘不上氣。

她想起鉆風剛出生時濕漉漉的樣子，想起它第一次學會奔跑時歡快的嘶叫，想起它每次見她，都會用濕漉漉的鼻子蹭她的臉......

最后一聲悶響落下。

鉆風不動了，眼睛還睜著，直勾勾地望著她的方向。

就像父親走的時候一樣。

江錦丞抱著抽泣的林雨嫣轉身就走，看都沒看地上的馬尸一眼，只留了句冷冰冰的話：“記住這個教訓?！?/p>

哈琳娜僵在原地，沒哭也沒動。

她看著那對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，看著保鏢拖著鉆風的尸體往外走，看著地上那攤刺目的血慢慢暈開。

眼淚混著剛才掙扎時蹭破的傷口流出的血，早就流干了。

不知過了多久，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在旁邊響起：“小姐......”

哈琳娜抬頭，認出是廚房的張媽。

整個江家，也就張媽好心待她，也是張媽偷偷告訴她，父親不是病死的。

張媽左右看了看，壓低聲音，“你父親走前......讓我一定告訴你，回草原去，那里才是你的家啊。”

哈琳娜閉上眼睛。

腦海里突然炸開一片草原的藍天，青草和馬群的氣息好像順著鼻腔鉆了進來。

是啊......

那里才是她的家。

她摸出藏在靴子里的小手機，這是她偷偷留下的，江錦丞不知道。

屏幕亮著，只有一條已發(fā)送的信息：“來接我”。

收件人是巴特爾，那個從小跟她一起在草原上賽馬的伙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