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宿舍時，王浩正對著電腦唉聲嘆氣?！案鐐儍?，你可回來了！”他抬頭看見林默，像是見到了救星，“我投了十幾份簡歷，全是已讀不回，這工作也太難找了吧？”

林默隨口應著，將錄音筆里的內(nèi)容導入電腦，加密備份后，又把音頻文件復制到一個不起眼的U盤里，藏進了床板的縫隙——這是他能想到的最穩(wěn)妥的地方。

“對了，”林默狀似隨意地問，“你知道計算機系的趙宇嗎？”

“趙宇？”王浩愣了一下，撓撓頭，“有點印象，是不是那個戴黑框眼鏡、總背著個舊電腦包的？聽說挺厲害的，大二就拿過全國編程大賽的獎，但性格挺孤僻的，不怎么跟人來往。你找他干嘛？”

林默心中一動。果然是他。前世在園區(qū)里，趙宇很少說話，整天被打得沉默寡言，林默也是偶然才知道他曾是編程天才。

“沒什么，”林默掩飾道，“之前聽說他技術(shù)不錯，想請教點問題。你知道他住哪棟宿舍嗎？”

“好像是3號樓吧，具體哪個房間就不清楚了。”王浩聳聳肩，“要不你去計算機系的貼吧問問？或者找他們班的人打聽一下。”

林默點點頭，沒再多說。他需要一個合理的理由接近趙宇，直接說“我知道你會被騙去詐騙園區(qū)”顯然行不通。

下午四點，林默拿著從學校論壇上找到的“計算機系學霸名單”（趙宇的名字赫然在列），來到3號宿舍樓。這棟樓比他們宿舍更舊，樓道里堆著不少廢棄的電腦零件，空氣中飄著一股焊錫的味道。

他逐層打聽，終于在407宿舍門口聽到了鍵盤敲擊的“噼啪”聲，密集得像雨點。

林默深吸一口氣，敲了敲門。

“誰？”門內(nèi)傳來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，帶著警惕。

“你好，請問趙宇在嗎？”

門開了一條縫，露出一張蒼白的臉。黑框眼鏡后的眼睛很亮，卻透著一股疏離感，正是趙宇。他穿著一件洗得發(fā)白的T恤，頭發(fā)亂糟糟的，下巴上帶著淡淡的胡茬，看起來像是很久沒出過門。

“我是。你找我有事？”趙宇的目光在林默身上掃了一圈，帶著審視。

“我叫林默，經(jīng)管系的?！绷帜M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自然，“我聽說你編程很厲害，想找你幫個忙?！?/p>

趙宇皺了皺眉，似乎想關門：“我沒時間?！?/p>

“是關于一個招聘網(wǎng)站的漏洞。”林默趕緊補充，語速加快，“我收到一個海外招聘的offer，總覺得有點不對勁，想讓你幫我看看他們的網(wǎng)站后臺有沒有問題。不會占用你太多時間，我可以付費?！?/p>

他盯著趙宇的眼睛，捕捉到對方聽到“海外招聘”時，瞳孔微不可察地縮了一下。

趙宇沉默了幾秒，把門打開了些：“進來吧?！?/p>

宿舍里堆滿了書和電子元件，一張單人床上鋪著防潮墊，顯然是常住的樣子。桌子上放著三臺顯示器，屏幕上全是密密麻麻的代碼。

“網(wǎng)址發(fā)我?！壁w宇坐到電腦前，語氣依舊冷淡。

林默報出了那個“宏遠跨境貿(mào)易”的招聘鏈接。趙宇手指翻飛，快速敲擊鍵盤，屏幕上的代碼滾動得像瀑布。

“服務器在境外，用了三層跳板，”趙宇的聲音不帶感情，“域名是三天前剛注冊的，解析記錄被刻意清理過。頁面里藏著一個隱性腳本，能自動獲取訪問者的IP和設備信息?！?/p>

他頓了頓，轉(zhuǎn)頭看向林默：“這網(wǎng)站有問題。你想應聘這個？”

“嗯，他們說月薪三萬，去東南亞工作。”林默觀察著趙宇的表情，“但我覺得太假了，所以想讓你看看。”

趙宇的手指停在鍵盤上，眼神閃爍了一下，像是想到了什么。“這種招聘信息，十有八九是詐騙。”他的語氣比剛才嚴肅了些，“東南亞那邊很亂，很多打著‘高薪’幌子的，其實是搞電信詐騙或者網(wǎng)絡賭博的，進去就出不來了。”

林默心中一緊。趙宇也知道這些？

“你怎么知道？”林默追問。

趙宇的眼神暗了下去，避開了林默的目光，含糊道：“以前在論壇上看到過?！?/p>

林默想起前世趙宇說過，他之所以會被騙，是因為母親重病需要錢，急病亂投醫(yī)才信了招聘信息。難道這一世，他也收到了同樣的誘惑？

“我也是覺得不對勁，”林默順著他的話說，“但他們說得太真了，還說今天下午就可以面試。對了，你最近有沒有收到類似的招聘信息？”

趙宇的動作僵了一下，沒回答，只是關掉了那個招聘頁面：“別信。這種網(wǎng)站，后臺數(shù)據(jù)隨時會清空，就算報警也查不到源頭。”

他站起身，似乎在趕人：“漏洞看完了，沒別的事你可以走了?！?/p>

“等等！”林默看著他，語氣加重，“趙宇，我知道這不是普通的詐騙。”

趙宇猛地轉(zhuǎn)頭，眼神銳利如刀：“你什么意思？”

“我查過類似的案例，”林默迎著他的目光，一字一句道，“那些被騙去的人，會被關起來，強迫做事，逃跑會被打的。”

他故意說得模糊，卻在觀察趙宇的反應。對方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，手不自覺地攥緊了鼠標，指節(jié)泛白。

“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?！壁w宇的聲音有些發(fā)緊，轉(zhuǎn)身想坐回電腦前。

“你收到過他們的招聘信息，對不對？”林默提高了音量，“是不是因為你媽媽的?。俊?/p>

這句話像一顆石子，投進了趙宇平靜的湖面。他猛地回頭，眼神里充滿了震驚：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
林默的心臟狂跳起來。賭對了！

“我猜的?！彼啪徚苏Z氣，語氣里帶著真誠，“我看到你在論壇上發(fā)過求助帖，說你媽媽需要手術(shù)費。但趙宇，這錢不能這么賺。那個招聘，是陷阱?！?/p>

趙宇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，他踉蹌著后退一步，撞到了身后的椅子。“你......”他張了張嘴，卻說不出話，眼神里的震驚慢慢變成了恐懼，“你到底是誰？”

“我是來提醒你的。”林默走到他面前，聲音壓低，“那個‘宏遠跨境貿(mào)易’，根本不是什么公司。他們是騙子，專門騙像我們這樣急需錢、或者想找好工作的年輕人，把我們賣到國外的園區(qū)里，強迫我們做違法的事?！?/p>

他看著趙宇的眼睛，一字一頓道：“進去了，就再也回不來了?！?/p>

趙宇的身體開始發(fā)抖，嘴唇哆嗦著：“不......不會的......他們說只要干滿一年就能回來，還能拿到二十萬......”他像是在說服自己，聲音越來越小。

“那是騙你的?！绷帜恼Z氣帶著痛惜，“他們會沒收你的手機和身份證，打斷你的腿，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?！?/p>

前世的畫面不受控制地涌上心頭：趙宇被打得跪在地上，卻死死護著懷里的硬盤；槍聲響起時，他最后看過來的眼神......

林默的聲音有些哽咽：“趙宇，別信他們。錢可以再賺，命沒了，就什么都沒了。”

趙宇呆呆地站在原地，黑框眼鏡滑到了鼻尖。過了很久，他猛地蹲下身，雙手抱住了頭，肩膀劇烈地顫抖起來。

“我媽還在醫(yī)院等著手術(shù)費......”他的聲音帶著哭腔，像一頭困在絕境里的野獸，“我投了幾十份簡歷，沒人要我......除了這個，我沒別的辦法了......”

林默靜靜地看著他，沒有說話。他知道這種絕望——前世的自己，又何嘗不是抱著一絲僥幸，才一步步走進了深淵？

過了大概十分鐘，趙宇抬起頭，眼睛通紅，卻比剛才清明了許多。他抹了把臉，看著林默：“你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？我們不認識。”

“因為我不想看到有人重蹈覆轍?！绷帜恼Z氣很輕，卻帶著重量，“而且，我需要你的幫助?！?/p>

趙宇愣住了。

“那個招聘團伙不止這一個網(wǎng)站，背后肯定還有更大的網(wǎng)絡?！绷帜粗澳隳懿榈剿麄兊姆掌鳎苷业剿麄兊穆┒?，我們可以一起收集證據(jù)，把他們舉報了。不光是為了阻止更多人被騙，也是為了你媽媽——你要是出事了，她怎么辦？”

趙宇的眼神閃爍著，顯然在掙扎。他看向屏幕上還沒關掉的“招聘頁面”，又想起了醫(yī)院催款單上的數(shù)字。

“我?guī)湍悴榭梢?，”最終，趙宇深吸一口氣，眼神變得堅定，“但我不能保證能找到證據(jù)。他們的反追蹤技術(shù)做得很好。”

“沒關系，”林默笑了，這是重生以來，他第一次發(fā)自內(nèi)心地笑，“只要你愿意幫忙，就比我一個人強?！?/p>

他伸出手：“合作？”

趙宇看著他的手，猶豫了幾秒，握了上去。他的手很涼，帶著常年敲鍵盤的薄繭。

“合作?！?/p>

窗外的陽光透過窗戶，照在兩人交握的手上，仿佛鍍上了一層金色的鎧甲。

林默知道，這只是開始。但有了趙宇這把“利刃”，他離黑礁園區(qū)的心臟，又近了一步。

他拿出手機，調(diào)出那個“李經(jīng)理”的號碼，遞給趙宇：“從這個號碼查起，能找到多少算多少。”

趙宇看著那個號碼，眼神變得銳利起來，手指再次落到鍵盤上，敲擊聲重新響起，這一次，帶著不同以往的決絕。

宿舍里只剩下代碼滾動的聲音，卻像是在奏響一首復仇的序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