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正在陽臺收衣服，物業(yè)的電話就打了過來。

“1單元1202的業(yè)主！你女兒又高空拋物了！這次砸的是個網(wǎng)紅！”

“人家正在樓下直播，現(xiàn)在全網(wǎng)都炸了！”

我沖到樓下，女兒卻拉著她跑過來問。

“爸爸，你不是說砸中最漂亮的阿姨，就給我買電話手表嗎？”

與此同時，妻子“噗通”一聲跪在鏡頭面前祈求。

“我老公不是故意教壞小孩的，都怪我只知道在外面上班顧不上家里。大家要罵就罵我吧，別罵我老公！”

滿屏彈幕瞬間開始審判我。

看著鏡頭里那個自己，再看看女主播額頭的傷，我突然笑了。

1

曾經(jīng)我也是拿獎拿到手軟的設(shè)計師，走到哪里都是掌聲和贊美。

如今卻像個通緝犯一樣，狼狽不堪地躲避著鏡頭的審判。

網(wǎng)紅見我發(fā)笑，哭得更兇了，她對著鏡頭喊：

“家人們，你們看到了嗎？他還在笑！”

“他教唆女兒把我砸成這樣，沒有一絲悔意！他就是個瘋子！”

“這種人不抓起來，以后不知道還會害多少人！”

周圍的鄰居也對著我指指點點。

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，沒想到他這么惡毒?！?/p>

“連自己六歲的女兒都利用，簡直禽獸不如！”

“梁輕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，怎么嫁了這么個東西！”

在所有人的指責(zé)聲中，我的妻子梁輕依然跪在地上，不停為我說著好話。

她穿著職業(yè)套裙，眼角浸滿委屈的淚。

“求求你們了，不要再罵我老公了?！?/p>

“他以前不是這樣的，自從他被公司辭退后就一蹶不振?！?/p>

“他精神壓力大，經(jīng)?？刂撇蛔∽约?。”

“都怪我......怪我只顧著上班，沒有及時發(fā)現(xiàn)他的異常，忽略了他，還讓他帶壞了糯糯?！?/p>

周圍人看梁輕的樣子，不免心軟了，趕緊扶起她。

“梁小姐你快起來，不關(guān)你的事！”

“你已經(jīng)做得很好了，是他自己爛泥扶不上墻！”

“攤上這么個老公，你真是太苦了?！?/p>

“趕緊離婚吧，帶著女兒離開這個瘋子！”

所有人都在心疼我的妻子。

連女兒糯糯也躲進梁輕懷里，滿臉無辜地望著我。

梁輕受到了周圍人的安慰，才終于像下定了什么決心一樣站到我身邊。

“老公，你在家里怎么對我，我都可以忍，畢竟我愛你。”

“但是你不能把對我的態(tài)度拿到外面來??！”

“我?guī)磁吹臅r候，她從來不會亂扔?xùn)|西，你到底是怎么教孩子的？”

我百口莫辯，周圍人對我的鄙視更重了。

梁輕則滿臉失望，頭也不回地走了。

第二天，網(wǎng)紅的公司給我發(fā)來了律師函。

索賠五十萬。

理由是這次事件導(dǎo)致她的直播事業(yè)受損，并且留下了心理陰影。

看著那數(shù)字，我一陣眩暈。

我給梁輕打電話，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通。

“老公，你又讓糯糯做壞事了嗎？”

我愣了一瞬，喏喏回答。

“那個網(wǎng)紅，要我們賠五十萬?！?/p>

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，忽然語氣不耐煩地說道。

“那是你惹出的禍，你自己想辦法解決?！?/p>

“秦恒宇，我每天在外面工作，不是為了給你收拾爛攤子的?！?/p>

“我早就跟你說過，讓你出去找份工作，你非不聽?！?/p>

“現(xiàn)在好了，連累我和女兒跟你一起丟人！”

說完，她就掛了電話。

我握著手機，聽著里面的忙音。

我投了上百份簡歷，可那些公司一聽說我就是那個“教唆女兒高空拋物的變態(tài)父親”，就立刻把我拒之門外。

2

為了湊齊那五十萬，我只能賣掉爸媽留給我的一套小公寓。

那是我最后的積蓄。

簽完合同，拿到錢，我心里空落落的。

處理完賠償事宜，我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。

剛打開門，就看到梁輕坐在沙發(fā)上。

茶幾上擺著一個蛋糕，女兒穿著公主裙，頭上戴著生日皇冠。

“爸爸你回來啦！”

女兒看到我，跑過來抱住我的腿。

梁輕也站起身，臉上帶著笑意。

“今天糯糯生日，我請了假陪她。”

“怎么這么晚才回來？”

我摸摸糯糯的頭，含糊回答道。

“路上有點事耽誤了?！?/p>

她輕聲問我：“賠償?shù)氖虑樘幚砗昧藛?？?/p>

我點了點頭。

梁輕讓糯糯先自己去玩，接著把我拉到沙發(fā)上坐下。

“老公，我這幾天工作不順心，心情也很不好?！?/p>

“對你說了很多重話，你想怎么對我出氣都可以?！?/p>

梁輕深情地盯著我，當(dāng)真像一個深愛丈夫的妻子。

“但是有一句話，我想認(rèn)真地問你?！?/p>

我看著她。

“你是不是虐待糯糯了？”

我看著妻子裝作溫柔實則審視的眼神，諷刺地笑出聲。

“我虐待她？”

“她三歲，還沒陽臺的欄桿高，就偷了鄰居的花盆往樓下砸?！?/p>

“那時候你說什么了？你說孩子還小，大點就懂事了?！?/p>

“是我一個人給鄰居賠禮道歉，又挨罵又賠錢?！?/p>

“她現(xiàn)在六歲，這三年我因為她高空拋物賠進去多少錢！”

“砸壞人家的車就算了，他甚至拿我的內(nèi)衣砸路過的小姑娘！”

“現(xiàn)在我連爸媽的公寓也賣了......那是我爸媽留給我最后的遺物，還想讓我怎么樣！”

我猛地站起來沖梁輕吼道。

“這么多年我怎么教糯糯的，你難道看不見嗎？”

“只要走到高處我就得拉緊她，一遍遍提醒她不許從高處往下扔?xùn)|西，那很危險，不但會傷害別人也會傷害自己?！?/p>

“我?guī)メt(yī)院檢查，甚至親自報了兒童心理學(xué)的課！

“這些在你眼里，就是我虐待女兒？”

“你只會說糯糯跟你的時候不這樣，那是因為你根本沒帶過她！”

梁輕見我如此生氣，臉上毫無波瀾，只是勾起唇角。

“沒虐待就沒虐待，你喊那么大聲做什么?！?/p>

她不再理我，端起蛋糕去了廚房。

我身心俱疲，想走到陽臺透透氣。

緊接著，一陣女人的咆哮聲傳來。

“誰??！誰他媽把垃圾潑我車上了？”

“我操！我新提的瑪莎拉蒂??！”

“哪個沒長眼的東西干的，趕緊滾出來！”

聽到這聲音，我心里咯噔一下。

我僵硬地轉(zhuǎn)過頭，看到廚房的窗戶開著。

廚余垃圾卻全都消失了。

我的心臟猛地一縮，沖下樓。

3

一到樓下停車場，就看到人群中央，瑪莎拉蒂已經(jīng)變成垃圾車。

油膩的菜湯從車頂流淌下來，在車身上形成一道道印記。

上次被砸的網(wǎng)紅美女正暴跳如雷，身旁的光頭男人在氣急敗壞地打電話。

梁輕抱著女兒，也跟著人群跑了過來。

當(dāng)看到那輛被毀了容的瑪莎拉蒂時，她倒吸一口涼氣，僵在原地。

而女兒則拿著垃圾袋往我懷里鉆，哭著大喊：

“爸爸，不是你說把這些東西倒在這輛最漂亮的車上，就能畫出最好看的畫嗎？”

“為什么這個阿姨這么生氣呀？！”

“又是你！你他媽是不是有病??！”

那網(wǎng)紅看到我，眼睛都紅了，沖過來揪住了我的衣領(lǐng)。

“上次是你女兒差點砸死我，這次又教唆她潑我車！”

“你是不是覺得我們好欺負(fù)？！”

梁輕也反應(yīng)過來，她紅著眼對我嘶吼：“秦恒宇，你瘋了嗎？！”

“你知不知道這輛車多少錢？你想讓我們家傾家蕩產(chǎn)嗎？！”

我搖著頭，下意識想解釋：“我沒有，我......”

“還敢狡辯！”

光頭男人一拳打在我臉上，我眼冒金星。

“糯糯才六歲，她會撒謊嗎？”梁輕也跟著哭喊，“一個孩子懂什么？要不是你教她，她怎么會干出這種事？”

“秦恒宇，我真是看錯你了！我以為你只是精神有點問題，沒想到你壞到了骨子里！”

“你就是見不得我跟女兒好過，故意想毀了這個家！”

網(wǎng)紅拿出手機，再次對著我開始直播。

直播間名稱叫《喪心病狂！變態(tài)父親為滿足私欲，再次教唆六歲女兒毀百萬豪車！》

彈幕瘋狂滾動：

“又是這個畜生！他怎么還沒被抓起來？！”

“媽的，昨天砸網(wǎng)紅，今天潑豪車，仇富也該有個限度吧？”

“報警！必須報警！讓他牢底坐穿！”

現(xiàn)場也圍了越來越多的人。

在網(wǎng)紅的煽動下，所有人開始對我指指點點，甚至有人開始朝我扔?xùn)|西。

我站在人群中央，受盡唾罵。

望著那一雙雙眼睛，以及女兒在我懷里，對我露出的那個只有我能看到的笑容。

我沒有道歉，也沒有辯解。

只是抬起手，擦掉嘴角的血跡。

然后，在眾人錯愕的目光中，我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東西，高高舉起。

那是一個錄音筆。

我按下播放鍵。

下一秒，一道童聲，讓眾人瞬間安靜下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