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去了醫(yī)院，為母親辦理死亡證明。

心臟移植科的王主任親自接待了我，他眼圈發(fā)紅，一夜之間仿佛老了十歲。

“小喬，對不起?！?/p>

他將一份報告推到我面前，標題是黑色的四個大字——《重大醫(yī)療事故報告》。

“供體心臟各項指標完美，但我們錯過了四個小時的最佳移植窗口期?！?/p>

“臨時更換主刀醫(yī)生，已經(jīng)來不及了。心臟在移植進體內(nèi)的瞬間，就出現(xiàn)了急性排異，功能衰竭，直接報廢?！?/p>

他的聲音里充滿了痛苦和自責。

“我們找了裴醫(yī)生一夜，誰也想不到他會......”

王主任沒再說下去，只是重重地嘆了口氣。

簽署死亡證明和心臟報廢確認書的時候，我的手抖得幾乎握不住筆。

每一筆，每一劃，都像用刀子在我的心上刻。

簽完字，我走出辦公室，頭重腳輕，整個世界都在旋轉。

醫(yī)院大廳的巨幅電子屏上，正在循環(huán)播放年度優(yōu)秀醫(yī)師的宣傳片。

裴荊臣穿著白大褂，笑容溫和，眼神悲憫。

屏幕下方的字幕寫著——“心外圣手，仁心仁術”。

我站在那里，看著那張偽善的臉，只覺得一陣反胃。

周圍人來人往，有人對著屏幕贊嘆：“裴醫(yī)生真是又帥又有本事，我女兒的命就是他救的?！?/p>

“是啊，聽說他對誰都特別有耐心，上次有只流浪貓死在醫(yī)院門口，他還親手給埋了呢?！?/p>

我聽著這些贊美，像在聽一個天大的笑話。

是啊，他對貓狗都有耐心。

唯獨對我危在旦夕的母親，沒有。

我回家整理母親的遺物。

她的東西不多，每一件都承載著回憶。

在床頭柜的最底層，我發(fā)現(xiàn)了一個鎖著的木盒子。

鑰匙就在旁邊的首飾盒里，我打開了它。

里面不是我想象中的存折或房產(chǎn)證，而是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嬰兒毛衣，還有一本備婚日記。

毛衣小得只有巴掌大，是我出生時母親親手織的，她說要當傳家寶，以后給我的孩子穿。

日記本的第一頁，貼著我和裴荊臣的訂婚照。

照片上，他溫柔地看著我，眼神里滿是愛意。

我翻開日記，母親清秀的字跡映入眼簾。

“今天婉婉帶荊臣回家了，真是個好孩子，一表人才，對婉婉也好。我真為她高興?！?/p>

“荊臣說，他一定會治好我的病，讓我親眼看婉婉穿上婚紗。有他在，我就放心了?！?/p>

“婚紗店送來了圖冊，我?guī)屯裢襁x了一款，她穿上一定像個小仙女。等我做完手術，一定要有力氣挽著她的手，把她交給荊臣?！?/p>

最后一篇日記，停在手術前一天。

“明天就要手術了，有點緊張，但更多的是期待。期待我的新‘心’，期待我的新生，期待看著我的女兒，嫁給她愛的人，幸福一輩子?！?/p>

我再也看不下去。

這些滿含著信任和期盼的文字，將我的心捅得千瘡百孔。

我抱著日記本，蜷縮在地上，發(fā)出了野獸般的哀嚎。

為什么？

裴荊臣，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們？

我母親那么信任你，那么喜歡你，甚至把你當成親生兒子。

你怎么能，怎么忍心！

悲痛和恨意瘋狂地啃噬著我的理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