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長公主先入了教舍，眾人也被侍女領著魚貫而入，各自坐下。

許煙薇瞧見不僅長公主與昭明在上位坐下了，她們兩側另還有五人。但這些人里，她只認識沈霽舟。

一旁的侍女朗聲介紹道：“諸位姑娘面前的這五位，便是今日考校打分的先生。這四位是宮中司禮坊的大人，這一位是鎮(zhèn)遠侯府的沈世子?！?/p>

昭明笑著道：“你們應該都知道世子精通音律，他還是姑姑今日特意請來的呢?！?/p>

沈霽舟忙作揖道：“承蒙長公主殿下厚愛。在下不才，但今日定會好好履行先生的職責，不負殿下所托?！?/p>

原是來當先生的。

也是，如今能請世子出面教習的，恐怕也只有長公主了。

許煙薇心下了然，只盼著今日的試題自己能應付自如，否則那場婚事，恐怕還要再費些心思才能躲過。

鐘聲三響，嬤嬤捧著金絲檀木匣走了進來，屋內眾人霎時噤聲。

“首場考校乃刺繡?！闭剖聥邒哒归_素白絹帛，銀針在晨光中泛著微亮的光?！敖袢湛夹Ｒ运木訛轭}，限三炷香為時?！?/p>

她說著撫了撫掌，侍女們便魚貫呈上了早就備好的給諸位姑娘們的材料。

許煙薇撫過呈上的秀繃，忽而覺得有些異樣。

原本應該是十二色的繡線，此刻竟然少了竹青與緋紅二色。

但考題是四君子，梅蘭竹菊，又怎可少了這兩色？

她抬頭，只見其他人似乎也發(fā)現(xiàn)了異常，一個兩個都有些面露難色。

看來，這是長公主特意為大家設下的難題了。

“阿姐，這最重要的兩個顏色沒有，該怎么繡??？”許令紜輕輕碰了碰許煙薇的胳膊，滿面愁容。

她打小就不愛做這些針線活兒，此時猶如雪上加霜。

許清瑤悄聲道：“我有個蠢念頭，既然沒有緋紅，那便繡臘梅，黃色絲線倒是夠的。”

許令紜一笑：“三妹妹，還是你聰慧！”

話說著，她們二人便拉著幺妹一起高高興興地繡去了。

許煙薇望著她們三個，秀眉卻微微蹙起。

以臘梅代替紅梅確實可以，但恐怕這樣的心思，旁人也能想到，這便落了下乘。

她答應了母親要在考校中奪魁，定然要有些旁的巧思才可。

望著手中絲線細想了會兒，許煙薇抬頭，忽而瞥見了長公主發(fā)間垂落的珍珠步搖。她心思一動，驀地想到了什么。

“垂緗?！彼吐暦愿溃胺讲盼移骋娫褐杏熊绮?，你去替我摘一捧來?！?/p>

說著，許煙薇取下自己發(fā)上的玉蘭簪子，將簪頭的銀絲繞成了兩股細針，蘸著茶湯在絹帛上勾勒出了梅花的樣子。

待她將底圖繪好，垂緗也捧著茜草回來了。

許煙薇接過茜草，就地在小碗中將它搗碎，茜草汁液緋紅，在小碗中流淌。

待第三炷香燃盡，掌事嬤嬤高呼：“時辰到！”

眾人紛紛停下了手中的繡活兒，抬頭張望旁人的作品。

只見繡品中，要么是以臘梅替紅梅，要么是索性摒棄了梅花，只繡了翠竹與霜菊，唯獨許煙薇的絹帛上綻開片片紅梅。

她將絲線以茜草汁浸染，竟將缺色的劣勢化作了紅梅映雪的巧思。

沈霽舟遙遙望著她，眼中也流露出了幾分欣賞之色。

若非為了私下了解那樁貪墨案與許府的關系，他也不會在寺廟中順勢與許煙薇攀上關系。但相識這幾日，他倒真覺得許煙薇是個妙人。

......

“第二場，考琴藝。”

待侍女們將眾人的繡作一一記錄收攏，一架架琴便被抬了上來，在大伙兒面前次第排開。

掌事嬤嬤朗聲道：“今日考琴，不設限制，諸位姑娘憑自己喜好彈奏即可?！?/p>

這個要求聽起來，比方才的刺繡要簡單多了。但許煙薇覺得，長公主定然不會出這樣便宜的考題。

她低頭看琴，指尖剛觸碰到琴弦，便覺得商弦有些微滯。

仔細看去，原來在琴軫處被人動了手腳，看起來像是涂了松膠。如此一來，琴聲必定要比尋常彈奏低啞許多。

“我先來。”林婉瑯的聲音響起。

她亦擅琴藝，方才在刺繡那一項沒能引人注目，此時便想著要頭一個彈奏，一鳴驚人才好。

只是她剛彈奏一句，便也發(fā)現(xiàn)了手中的琴是被刻意動過手腳的。

林婉瑯蹙了蹙眉，手指卻沒有停住，只是指尖發(fā)力，陡然換了一曲更高亢激昂的樂曲，來掩蓋琴聲的喑啞。

眾人都有些驚嘆，幾位考校的先生也露出了滿意的神色，甚至連沈霽舟都微微點了點頭。

一曲終了，林婉瑯起身行禮，神色間不乏幾分驕傲之色。

落座時，她刻意看了一眼許煙薇。

二人視線交織，仿若火光四濺。

而后幾人，在林婉瑯珠玉在前的情形下，彈奏的都不過爾爾了。

許煙薇一直沒急著彈奏，直到其余所有人都參加完考校后，她才起身對著長公主行了一禮。

“殿下，臣女斗膽，想借殿下發(fā)簪上的珍珠一用?！?/p>

長公主微微笑著，也沒問她要做何，便取下發(fā)簪，示意侍女將發(fā)簪送去給了許煙薇。

許煙薇接過發(fā)簪，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，竟然將發(fā)簪上的珍珠以鎮(zhèn)紙狠狠砸碎碾成了粉末！

然后，她將珍珠粉在琴軫處略加涂抹，又將十指的指腹都涂上了粉末。

商弦撥響，琴弦沾染了珍珠粉末，聲音雖啞卻更柔和，每一聲的顫音都好似揉進了月華一般，竟讓平素的曲調更添了幾分幽蘭空谷的清澈。

滿庭嘩然，林婉瑯的臉上方才驕傲的笑意也凝結在了唇邊。

沈霽舟挑眉，微微歪頭望著許煙薇，眼底的笑意愈發(fā)深了。

......

日暮時分，最后一關設在了臨水軒。

長公主親自展開了丈余長的素紗，鎏金香爐中青煙裊裊。

“最后一題考急智。諸位需在半刻鐘內，以此紗為材，制出新妝?！?/p>

貴女們聞言，紛紛上前爭搶妝奩。

許煙薇站在原地，卻沒有動彈。

林婉瑯捧了妝奩走過來，嗤笑了一聲：“怎么，許大姑娘又有什么巧思，竟是連這妝奩也用不上嗎？”

方才她以為自己那一曲定能拔得頭籌，可最后卻還是被許煙薇搶了風頭！

許煙薇看她一眼，得體道：“巧思談不上，只是長公主既然說了是考急智，想來除了妝奩，還得在別的地方下功夫?！?/p>

她這毫不遮掩的回答反倒讓林婉瑯語塞。

林婉瑯撇了撇嘴：“行，那我就等著看許大姑娘還能有什么急智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