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和諧儀”檢測到“意外狀況”，陳衛(wèi)國的聲音通過后頸的微型喇叭響起，只有我能聽見。

“蘇文繡，立刻向同志們表達你的歉意，你不該走路擋道！”

他的邏輯里，永遠沒有別人犯錯的可能。

我的身體被操控著，緩緩轉(zhuǎn)向那幾個嚇得臉色發(fā)白的女工，僵硬地鞠了一個標準的九十度躬。

“對不起，是我的疏忽。”

聲音平直，沒有一絲波瀾。

這詭異的場景讓她們汗毛倒豎，尖叫一聲，落荒而逃。

“廢物！”

陳衛(wèi)國繼續(xù)通過儀器訓(xùn)斥。

“你的能力太差！連這點小事都處理不好，怎么當我的妻子！”

“現(xiàn)在，站在原地，朗誦《新時代女性行為準則》，直到午休結(jié)束！”

于是，我的尸身就被定在了食堂中央，像個廣場上的宣傳喇叭，用毫無感情的語調(diào)開始背誦。

“一、熱愛勞動，鄙視享樂......”

“二、崇尚科學(xué)，破除迷信......”

周圍的人都用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看著我，竊竊私語。

“瘋了，徹底瘋了?！?/p>

“陳勞模這是把老婆當畜生訓(xùn)啊?！?/p>

“太嚇人了，以后離她遠點。”

我的靈魂飄在上方，看著這人間喜劇，心中毫無波瀾。

就在這時，一個穿著藍色干部服的青年走了進來。

是市文化宮的干事，趙延年。

他皺著眉，快步走到我面前，打斷了我機械的背誦。

“同志，你還好嗎？”

他看著我空洞的眼神和臉上僵硬的微笑，眼神里充滿了擔憂與不解。

我的身體沒有回應(yīng)，準備繼續(xù)背誦。

他卻伸手，輕輕按住了我的肩膀。

“蘇文繡同志，是我，趙延年?！?/p>

他小心翼翼地開口，聲音溫和。

“我上次在后山，聽到你唱的《游園驚夢》，那聲音那才是你，不是嗎？”

《游園驚夢》。

我的靈魂劇烈地顫抖起來。

趙延年見我還是不說話，從口袋里拿出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戲票，小心翼翼地遞到我面前。

“今晚文化宮有省昆曲團的演出，名角親臨。我想你肯定喜歡?！?/p>

他的眼神那么真誠，那么清澈。

“我知道你現(xiàn)在可能有些不方便，但如果你能來......”

這一刻，我的靈魂幾乎要哭出來。

可是，太遲了。

對不起，我赴不了你的約了。

我的眼角，一滴混合著灰塵的液體，緩緩滑落。

那不是眼淚。

是我的尸體，開始分解滲出的組織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