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至今都記得，那天晚上媽媽給我燉了雞湯，爸爸一遍遍地幫我擦拭琴鍵。

他們臉上的期待和緊張，像烙印一樣刻在我心里。

“沐沐，好好比，比完這場，我們就能換大房子了。”媽媽說。

“對，到時候給你買一架真正的施坦威，再也不用去琴行練琴了?！卑职终f。

我重重地點頭，心里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。

回房間時，我要經(jīng)過一段又窄又陡的樓梯。

就在我踏上第三級臺階時，腳下猛地一滑。

一種完全不受控制的失重感傳來，我下意識地伸出右手去扶墻。

“咔嚓......”

一聲清脆的、令人牙酸的骨裂聲，伴隨著撕心裂肺的劇痛，將我所有的意識吞沒。

我甚至沒來得及發(fā)出一聲慘叫，就滾下了樓梯。

等我醒來，人已經(jīng)在醫(yī)院里。

右手被厚厚的石膏包裹著，像一塊沉重的墓碑。

爸媽就守在床邊，媽媽的眼睛腫得像桃，爸爸一夜之間，仿佛老了十歲。

醫(yī)生的話很殘忍，也很直接。

“右手食指、中指、無名指，粉碎性骨折。手術(shù)很成功，但......想要恢復到以前那種高強度的彈奏水平，基本不可能了?！?/p>

“不可能”三個字，像三顆子彈，精準地擊碎了我們?nèi)业南Ｍ?/p>

媽媽當場就崩潰了，抱著爸爸嚎啕大哭。

爸爸沒有哭，他只是沉默地看著我，眼神里沒有心疼，只有一種被徹底摧毀的、死灰般的失望。

那一刻我才明白，他們失去的不是女兒的手，而是通往榮華富貴的唯一門票。

而我，就是那個親手撕掉門票的罪魁禍首。

從那天起，“不小心”三個字，成了伴隨我十三年的原罪。

我們家從云端跌回了泥里，甚至比以前更糟。

因為失去了我這個唯一的經(jīng)濟來源預期，家里的日子過得捉襟見肘。

更雪上加霜的是，就在我出事后不久，一直身體不錯的妹妹蘇晴，被診斷出了慢性腎病。

這個病，就像一個無底洞，慢慢耗盡了家里本就不多的積蓄。

全家都籠罩在一種絕望的陰霾里。

媽媽不再對我笑，她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：“當初要不是你......我們家怎么會到今天這個地步？”

爸爸變得更加沉默，他看我的眼神，像在看一個沒用的廢物。

我成了這個家的累贅，一個行走的、會呼吸的罪證。

為了贖罪，我放棄了學業(yè)，開始拼命打工。

洗盤子、發(fā)傳單、做家教......什么臟活累活我都干。

我把賺來的每一分錢都交給家里，只為給妹妹治病，只為看到爸媽臉上能有一絲緩和。

后來，我發(fā)現(xiàn)我這雙手雖然彈不了復雜的曲子，但聽力還在。

于是我托了以前的老師，去學了調(diào)音。

從此，我的人生，就和我調(diào)的那些舊鋼琴一樣，被固定在了一個平庸、沉悶，卻再也無法華麗起來的音區(qū)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