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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
我媽在電話里泣不成聲:“你爸投資失敗,爬到天臺上了,說要跳樓!你快回來勸勸他,他最聽你的話了!”
我對著鏡子仔細地畫好眼線,提起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。
“我趕著坐高鐵去見我的crush,我們第一次奔現(xiàn),我不能遲到?!?/p>
“你,你這個畜生!”“你爸都要死了!你還有心情去見網(wǎng)友,去談戀愛?”
“是他自己要死的,又不是我逼他的?!蔽覞M意地看著鏡中的自己,微笑弧度恰到好處。
“再說了,我好不容易才讓他相信我是個富家千金,這次見面我可不能搞砸了?!?/p>
......
“你......”裴玉芬氣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。
電話被另一個人搶了過去,我哥藺舟的咆哮聲幾乎要沖破聽筒。
“藺歡歡!你他媽的還是不是人!”
“為了一個網(wǎng)上沒見過面的野男人,你連你爸死活都不管了?”
“我告訴你,爸要是有個三長兩短,我第一個弄死你!”
“你就是個沒良心的狗東西!”
我聽著他氣急敗壞的咒罵,嘴角的笑容更深了。
“哦。”
說完,我干脆利落地掛斷了電話。
手機立刻又瘋狂地響了起來。
我皺了皺眉,直接將我媽和我哥的號碼拖進了黑名單。
整個世界,終于清凈了。
我拉著行李箱,踩著高跟鞋,心情愉快地打開了家門。
高鐵票已經(jīng)訂好,我的“白馬王子”正在城市的另一端等我。
然而,門一打開,我臉上的笑容就僵住了。
我媽裴玉芬和我哥藺舟,竟然就堵在我家門口。
“你們怎么會在這里?”
我心里一沉,他們從家里趕到我這,至少要個一小時,看來他們給我打電話的時候,就已經(jīng)在路上了。
“我們怎么在這?”
“再不來堵你,你是不是就飛去跟野男人開房了!”
“你爸的命都無所謂了是吧!”
裴玉芬嘶吼著,上來就要搶我的行李箱。
我側(cè)身躲過,將箱子護在身后。
“藺歡歡,你今天必須跟我們回去!”
藺舟上前一步,一把拽住了我的行李箱拉桿。
我用力往回扯,力氣卻遠不如他。
“放手!”我冷冷地看著他。
“你先答應(yīng)我們回去!”藺舟的青筋在額角暴起。
我看著他們焦急又憤怒的臉,突然覺得很好笑,也就真的笑出了聲。
“他愛跳不跳?!?/p>
“最好現(xiàn)在就跳下去,一了百了。”
“這樣家里還能少個人吃白飯,減輕點負擔。”“也算是他這輩子為家里做的唯一貢獻了。”
我的話音剛落,空氣凝固了。
裴玉芬的身體晃了晃,像是隨時都要昏過去,她指著我,嘴唇哆嗦著,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。
“你......你這個......”
“啪!”
一個響亮的耳光,狠狠地扇在了我的左臉上。
火辣辣的疼痛瞬間蔓延開來,我的耳朵里嗡嗡作響,眼前甚至出現(xiàn)了片刻的重影。
是藺舟打的。
他喘著粗氣,胸膛劇烈地起伏著。
“你個賤人!你怎么敢咒爸死!”
“爸是為了誰才去投資的????”
他指著我的鼻子,唾沫星子都快噴到我臉上。
“要不是因為你那點虛榮心,爸會去借高利貸?”
“我呢?我為了這個家,高中畢業(yè)就去打工,每個月工資除了生活費全都寄回家里!我連個女朋友都不敢談!”
“你倒好!拿著我們?nèi)胰说男难谕饷骘L(fēng)花雪月,現(xiàn)在爸要尋死了,你連去勸一下都不愿意?”
裴玉芬也終于緩過勁來,她沒有阻止藺舟,反而開始聲淚俱下地控訴我。
“歡歡,你的心是鐵打的嗎?”
“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大,是讓你這么戳我心窩子的?”
“你爸這輩子,什么都想著你,把你捧在手心里怕摔了,含在嘴里怕化了?!?/p>
“你哥在工地上曬得脫了幾層皮!才給你換來一張大學(xué)床位!”
“我們?nèi)叶冀o你當牛做馬,你怎么就養(yǎng)成了一頭白眼狼?”
裴玉芬哭得撕心裂肺。
我捂著被打的臉,依舊不為所動,眼神里沒有一絲一毫的妥協(xié)。
“說完了嗎?”
“說完了我就要走了,我的高鐵快要來不及了。”
我的平靜徹底激怒了他們。
藺舟揚起手,似乎還想再給我一巴掌。
但這一次,裴玉芬拉住了他。
然后,她做出了一個讓我始料未及的舉動。
“噗通”一聲。
她竟然直挺挺地跪在了我的面前。
“媽今天就跪死在這!”
“讓你踩著我的臉去見你的野男人!”
“讓街坊鄰居都看看,你是個什么貨色!”
冰冷的地面發(fā)出沉悶的聲響,震得我的心臟都跟著一顫。
她死死地抱住我的小腿,仰起那張布滿淚水的臉,用一種近乎哀求的、破碎的聲音哭喊著:
“歡歡,算媽求你了!”
“你跟我們回去吧,就去勸勸他,好不好?”
“你爸他......他真的會死的!”
“媽給你跪下了,媽求求你了!”
周圍有鄰居聽見動靜打開了門,對著我們這邊指指點點。
看著跪在地上哭得喘不過氣的裴玉芬,和一旁滿眼通紅、雙拳緊握的藺舟,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煩躁。
“這是怎么了?女兒要出門,媽給跪下了?”
“好像是她爸要跳樓,這女兒不肯回去,還要去約會......”
“嘖嘖,真是養(yǎng)了個討債鬼。”
“為了個網(wǎng)上的男人,爸的命都不要了。”
“這種女兒,生下來的時候就該直接溺死在尿盆里!”
這些話讓我心里的火越燒越旺。
一直以來,他們都是這樣,用“親情”和“孝順”這兩把最鋒利的刀,把我牢牢地釘在原地。
就在我快要被這令人窒息的氛圍逼瘋時,藺舟突然開口了。
他的態(tài)度軟化,聲音沙啞。
“歡歡,哥知道,你怪我們沒本事,給不了你想要的生活?!?/p>
他深吸一口氣。
“這樣,你跟我們回去,只要你肯去天臺勸勸爸,讓他下來。”
“我......我這里有五萬塊錢,是我存著準備娶媳婦的,我全都轉(zhuǎn)給你。”
“你拿著這筆錢,去見你那個網(wǎng)戀男友,腰桿也能挺得直一點,更有底氣,行嗎?”
他說著,就掏出手機,似乎真的準備轉(zhuǎn)賬。
五萬塊錢。
說得好像他真的有?
我看著他,突然嗤笑了一聲。
“五萬?”
“你打發(fā)叫花子呢?”
“你知不知道我為了這次見面,光是買裝備就花了多少錢?”
“五萬塊,連我一個包都買不起?!?/p>
藺舟舉著手機的手僵在了半空中,臉色鐵青。
跪在地上的裴玉芬,也因為我這句話,不再哭了。
她緩緩站起身,身體搖搖晃晃。
藺舟扶了她一把。
她站穩(wěn)后,抬起手,用顫抖的手指著我,一字一句,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。
“藺歡歡,我最后問你一遍,你走,還是不走?”
“你今天要是敢從這個門走出去,我就當沒生過你這個女兒!”
“我們藺家,從此就當沒你這個人!”
斷絕關(guān)系。
這又是他們慣用的伎倆。
我看著她決絕的臉,心里沒有一絲波瀾。
“好啊?!?
我輕輕吐出兩個字,然后拉起行李箱的拉桿,轉(zhuǎn)身,頭也不回地朝樓梯口走去。
我甚至能感覺到背后那兩道幾乎要將我射穿的、充滿怨毒的視線。
“啊——!”
一聲野獸般的咆哮在我身后炸響。
是藺舟。
我還沒來得及回頭,就感覺手上一空。
他以一種我從未見過的瘋狂速度沖了過來,一把搶走了我的行李箱。
然后,在我驚愕的目光中,他高高地舉起了那個我視若珍寶的箱子。
“你不讓我們好過,你也別想好過!”
他嘶吼著,用盡全身的力氣,將行李箱狠狠地砸向了冰冷堅硬的水泥地面!
“砰——!”
巨大的撞擊聲在整個樓道里回響。
箱子被砸開了。
我為這次奔現(xiàn)精心準備的一切,全都散落了出來。
那個我分期了好幾個月才買下的名牌包,表面被劃出了一道丑陋的口子。
那幾瓶昂貴的粉底液和精華,瓶身碎裂,液體混合著玻璃碴,流淌一地。
那盤我最心愛的大牌眼影,摔得粉身碎骨。
還有那些衣服、鞋子......全都亂七八糟地堆在一起。
我盯著地上的那片狼藉。
每一件破碎的化妝品,都像一把尖刀,狠狠地扎在我的心上。
那是我的面具,是我用來遮蓋丑陋、偽裝完美的唯一工具。
我的呼吸變得急促,胸口劇烈地起伏著,一股腥甜的味道涌上喉嚨。
裴玉芬看著一地狼藉,又看著我失魂落魄的樣子,大概是覺得我的反應(yīng)終于“正?!绷恕?/p>
她的眼淚又流了下來,嘆息。
“歡歡,你鬧夠了沒有?”
“你是不是還在恨我們?”
她小心翼翼,生怕觸碰到我敏感的神經(jīng)。
“就因為......就因為當年沒讓你去念那個表演學(xué)院?”
表演學(xué)院。
這四個字像一把燒紅的烙鐵,猛地燙在我記憶最深處那個潰爛流膿的傷口上。
恨?
不,這個字太輕了。
他們忘了,可我的臉,我的手,我身上的每一寸皮膚,都在日日夜夜提醒我那天的疼。
我緩緩地抬起頭,猩紅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。
“恨?”
“何止是恨!”
我突然發(fā)出一陣癲狂的笑聲,笑著笑著,眼淚就流了下來。
我站起身,在他們驚恐的注視下,用力地擦拭自己的左臉。
粉底、遮瑕、散粉被粗暴地抹去,一道猙獰的、從眼角延伸到下頜的暗紅色燙傷疤痕,暴露在空氣中。
那疤痕皮膚皺縮,凹凸不平,像一條丑陋的蜈蚣趴在我的臉上。
“啊!”
周圍有鄰居發(fā)出了低低的驚呼。
裴玉芬和藺舟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。
我指著自己臉上那道毀滅性的傷疤,一字一句,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一樣。
“你們還記得這個嗎?”
“當年,我拿到了表演學(xué)院的錄取通知書,我以為我終于可以實現(xiàn)自己的夢想了?!?/p>
“是你們,是你們兩個!”我的聲音陡然拔高,充滿了無盡的怨毒。
“你們故意讓我去廚房找東西,我爸,我那個‘親愛’的爸爸,輕輕撞了我一下?!?/p>
“而你,”我猛地指向藺舟,他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。
“我的‘好哥哥’,你端著一整壺剛剛燒開的水,‘不小心’手滑了!”
“一整壺開水!就這么從我的頭上,澆了下來!”
“你們毀了我的臉,毀了我唯一的希望!”
那滾燙的劇痛,皮膚被灼燒的“滋啦”聲,還有他們冷漠的眼神,再一次清晰地浮現(xiàn)在我眼前。
我的眼淚混合著無盡的恨意,洶涌而出。
“然后你們告訴我,你們說,這是為了我好!”
“為了我好?!”
我嘶吼出來,聲帶都被撕扯得生疼。
裴玉芬和藺舟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。他們看著我臉上猙獰的疤痕,眼神躲閃,卻依舊死鴨子嘴硬。
藺舟強行辯解道,聲音卻虛得厲害。
“那......那不是怕你走錯路嗎!”
“一個女孩子家,去當什么演員?拋頭露面,不知廉恥!我們是怕你以后學(xué)壞,被人騙!”4
“是我不知廉恥,我下流?!?/p>
“那你們?yōu)槭裁床缓臀覕嘟^關(guān)系,非要留我在這里呢?”
我看著他還在狡辯的丑惡嘴臉,突然覺得無比荒謬。
“要不是看我還能掙點錢,你們早把我賣了掙彩禮吧?”
“胡說,當爸媽的不管做什么,都是為你好?!?/p>
我擦掉眼淚,發(fā)出一陣極盡嘲諷的笑聲。
笑聲在空曠的樓道里回蕩,詭異又凄涼。
“為我好?”
我笑著,從背包里,掏出了第一沓文件。
將那沓厚厚的紙,狠狠地摔在了他們兩個人的臉上!
紙張散落一地。
“為我好?”
“為我好就是冒用我的身份信息,用我的名義去借錢,讓我替你們背上上百萬的網(wǎng)貸嗎?!”
散落一地的A4紙上,標題觸目驚心。
《個人征信報告》。
還有十幾張不同銀行和網(wǎng)貸平臺的信用卡催款單、逾期通知函。
上面借款人的名字,無一例外,全都是——藺歡歡。
累積的欠款金額,已經(jīng)達到了驚人的一百三十多萬。
裴玉芬和藺舟的臉色,在看到那些文件的瞬間,由慘白變成了死灰。
“這......這是......”
裴玉芬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,她彎下腰,顫抖著撿起一張催款單。
藺舟也看著滿地的“證據(jù)”,嘴巴張了張,卻發(fā)不出任何聲音。
周圍的鄰居們也看清了紙上的內(nèi)容,議論聲瞬間炸開了鍋。
“天哪!一百多萬?這家人瘋了吧?用女兒的名義借這么多錢?”
“這是把女兒也往死里逼??!”
“毀了女兒的容還能說是不小心的。居然讓她背上百萬債務(wù),這是親生父母能干出來的事?”
那些鄙夷和譴責的目光,一分不少,回到了裴玉芬和藺舟的身上。
藺舟終于從震驚中反應(yīng)過來,他一把抓起幾張紙,沖我吼道:
“要不是你花錢如流水,家里用得著去借錢?”
“這錢,每一分都花在了你身上!”
他強行辯解。
“爸投資的本金,不都是從這里來的嗎?”
“這是為了我們這個家!爸說了,等他賺了錢,馬上就給你還上!一分都不會少你的!”
“還?”
我看著他色厲內(nèi)荏的模樣,發(fā)出極盡的嘲笑。
“哈哈哈,我還有命等你們還嗎?”
我從包里,緩緩地掏出了第二份文件。
一份保險合同。
我將合同舉到他們面前,讓他們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上面的每一個字。
“平安人壽,意外險?!?/p>
“被保人,藺歡歡。”
“受益人,藺鴻聲,裴玉芬。”
“保額......”我頓了頓,一字一句地念出那個讓他們魂牽夢繞的數(shù)字。
“五百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