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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
我替楚驚鴻背下謀殺的罪名,在海外銷聲匿跡了十年。
那十年,我活在不見天日的陰影里,像個陰溝里的老鼠。
動身前那個落雪的冬夜,楚驚鴻抱著我,她發(fā)誓,會替我守好家族,會等我回來,風(fēng)風(fēng)光光地娶我進門。
十年間,她用我交到她手上的家族核心機密,從一個被排擠的旁支,坐上了京城地下世界的女王寶座,人稱“驚鴻劍后”。
我提前歸來的那天,手里捏著我們年少時唯一的合照,照片一角已經(jīng)微微泛黃。
我站在她親手為我打造的私人醫(yī)院門口,想給她一個驚喜。
她來了,步履生風(fēng),依舊是我記憶里那個英姿颯爽的模樣。
只是,她身側(cè)多了一個清秀的少年,眉眼間,竟與年少的我有七分相像。
她將一份簽好字的資產(chǎn)剝離協(xié)議遞到我面前,聲音是我從未聽過的冰冷。
“他身體不好,經(jīng)不起折騰。這些錢,夠不夠買你后半生的安寧?”
1
此時,我身后的弟兄都是楚驚鴻留給我的人,十年前他們的生命只有一個,就是保證我的安全。
但此刻,他們都是面面相覷的看著我,又看了看楚驚鴻,不知槍口該對著誰。
楚驚鴻卻仿佛沒有看到我身后的正常,旁若無人的牽起那個叫林向晚的少年的手,聲音是我從未聽過的溫柔。
“向晚,別怕,我處理點私事?!?/p>
我和她曾經(jīng)是京城楚家兩個最不起眼的棄子,在角落里相依為命。
每次主家的孩子欺負(fù)我,把我打的遍體鱗傷時,她都會把我護在身后。
她總是握著我的手,眉眼彎彎。
“西洲,別怕,有我在?!?/p>
但現(xiàn)在…
她伸手,輕而易舉的卸掉了我藏在袖中的匕首。
隨后撿起我摔在地上的照片,輕輕拂去上面的灰塵。
“西洲,十年不見,你的脾氣還是這么大。”
“楚驚鴻,我身體不好,受不住......”
我學(xué)著她的語氣,話音未落,就被她打斷。
“拿開!”
他將照片塞回我的手里,像是碰到了什么臟東西一樣,嫌棄的甩了甩手。
“你的東西,別臟了我的眼?!?/p>
旁邊的林向晚立刻沖了過來,張開雙手?jǐn)r在楚驚鴻的身前。
“你不準(zhǔn)傷害驚鴻姐姐!”
楚驚鴻看著他,忽然笑了,那笑容里是一絲我看不懂的懷念。
他拉過林向晚,將其護在身后。
“看到了嗎?顧西洲,我沒辦法不管他,他太像了?!?/p>
我瞬間讀懂了她的言外之意。
太像了,太像當(dāng)年那個為了她,甘于沖進虎狼之穴的我。
原來,十幾年的生死相依,抵不過一個“年少相似”的影子。
他慢條斯理的從口袋里掏出手帕,仔細的擦著每一根手指,然后將一份孕檢報告拍到我胸口。
“西洲,加上這一次,我們終于試了三年了?!?/p>
“我怎么樣,從今以后都和你無關(guān)。”
“不取消協(xié)議,今天你們兩個,誰都別想走出這個門?!?/p>
我冷冷的打斷,她從身后手下的槍套里掏出手槍,子彈擦過林向晚的腳邊,在地板上留下一個彈孔。
楚驚鴻的臉色終于變了,她該收,一記手刀打在了我的手上。
我刺痛我悶哼一聲,手中的槍應(yīng)聲掉落。
楚驚鴻看到了我手上的紅腫,從隨行的醫(yī)藥箱里掏出藥膏,擠在掌心上捂熱,就要我的手腕上涂。
這些年,為了照顧好我,這些已經(jīng)成為她刻在骨子里的本。
但當(dāng)我看到她身后那個對我投來怨毒目光的少年。
我和楚驚鴻,從今天起,完了。
避開她的手,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撿起地上的槍,對著天花板上那盞價值千萬的水滴吊燈。
“砰!砰!砰!”
在水晶碎片墜落的巨響和人群的尖叫聲中,楚驚鴻的臉色立刻陰沉了下來。
我淡淡的留下一句話。
“回家,我們談?wù)勲x婚的細節(jié)!”
2
在楚家老宅,我等了她整整七天。
不是她不想離婚,而是她沒空離。
林向晚又給我發(fā)來了新的“戰(zhàn)報”。
照片里,他躺在楚驚鴻的腿上,楚驚鴻正低頭,溫柔地為他削著蘋果,陽光灑在他們身上,美好得像一幅畫。
時隔十年,我第一次踏入這棟我曾經(jīng)用命守護的宅子,卻是以一個即將被掃地出門的失敗者身份。
我掃了一眼照片,面無表情地遞給身后的阿武。
“查到他在哪個房間,把他給我從陽臺上掛下去?!?/p>
“楚驚鴻什么時候回來簽字,什么時候把他放下來?!?/p>
那天的風(fēng)很大,帶著初秋的涼意。
我看著被吊在三樓陽臺的林向晚,嘴里還不算的謾罵著。
我裹緊了身上的風(fēng)衣,阿武小心地在我頭頂撐開一把黑傘。
被倒吊在三樓陽臺外的林向晚,嘴里不干不凈地咒罵著。
我神情淡漠,靜靜地等待著楚驚鴻的出現(xiàn)。
“顧清辭你敢這么對我!等驚鴻姐姐回來,她絕對不會放過你!她會殺了你!”
“你如果識相,就乖乖簽了字滾出楚家!別再死皮賴臉地糾纏驚鴻姐姐!”
我懶得與他對視。
直到楚驚鴻那輛熟悉的黑色賓利疾馳而來,我才將準(zhǔn)備好的鋼筆拿了出來。
楚驚鴻下車的動作一頓,臉色瞬間沉了下來,目光銳利地射向我。
我手中的離婚協(xié)議被風(fēng)吹落在地。
我冷聲開口:
“阿武,廢了他那張嘴,別弄死就行。”
“夠了顧清辭!他還是個孩子!”
楚驚鴻的聲音里帶著一絲顫抖。
我手中的鋼筆,在她靠近的瞬間,猛地扎進了她的肩膀。
猩紅的血,瞬間染紅了她月白色的風(fēng)衣,那顏色,刺痛了我的眼睛。
“你也知道他還是個孩子!”
“那我們的念安呢!他死的時候,不也還是個孩子嗎!”
看著我?guī)捉罎⒌纳袂?,楚驚鴻的眉宇間閃過一絲痛色。
她不退反進,握住我的手,將那支鋼筆更深地刺入自己的血肉。
一瓶藥,被她毫不猶豫地倒進嘴里,和著血水咽了下去。
“清辭,他年紀(jì)小,不懂事,不至于做到這個地步?!?/p>
“氣撒完了,就放人吧?!?/p>
我的手,終究還是抖了。
鋼筆從我掌心滑落,腹部那道為了救她而留下的傷疤,開始隱隱作痛。
從前,她用命護我。
現(xiàn)在,她用命逼我。
我疲憊到了極點,無力地擺了擺手。
“放了吧?!?/p>
林向晚濕淋淋地被救了下來,他撲進楚驚鴻的懷里,哭嚎著,手指著我,眼底是滔天的恨意。
“驚鴻姐姐,他差點殺了我!他還逼你吃藥!我們的孩子......我們的孩子可能......”
楚驚鴻紅著眼,將他緊緊摟在懷里,輕聲安撫。
“好了,沒事了,沒有孩子也好,你還小,我們以后還會有機會?!?/p>
林向晚在她懷里崩潰地暈了過去,楚驚鴻抱著他,匆匆上車離去。
那份被我扔在地上的離婚協(xié)議,被她疾馳而去的車輪碾過,沾上了泥濘。
婚,還是沒離成。
眼看就快到我們兒子念安的忌日,我不想再起波瀾。
可林向晚,卻再一次主動挑釁。
他寄來了一個快遞,里面只有一張小小的卡片。
“你害我失去一個孩子又如何?驚鴻姐姐只會加倍地補償我,而你,永遠也別想再靠近她一步!”
隨著卡片掉落的,還有一件東西。
是我親手為念安打造的那枚平安扣,用的是我母親留下的唯一一塊羊脂玉。
它本該被供奉在念安的紀(jì)念堂里,與那盞永不熄滅的蓮花燈相伴。
怎么會到了林向晚的手里?
3
我?guī)е?,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了那間紀(jì)念堂。
紀(jì)念堂的門虛掩著,我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情形。
我捏著那枚冰冷的平安扣,安靜地站在門外,聽著里面林向晚的哭訴。
“驚鴻姐姐,你為什么不替我報仇!弄死那個瘋子,對你來說不過是動動手指的事情!你為什么不動手?”
“殺了他??!你快去殺了他啊!”
楚驚鴻任由他捶打著自己的胸口,像一尊沒有痛覺的雕像,直到他哭啞了嗓子。
“驚鴻姐姐,那可是我們期待了整整三年的孩子啊?!?/p>
三年?
我的心,被這個數(shù)字重重地錘擊了一下。
那是我為了讓她安心,主動接受“調(diào)理身體”的治療,暫時失去生育能力的日子。
楚"驚鴻跪坐在林向晚的床邊,緊緊握著他顫抖的手,珍重地吻著他的額頭。
“向晚,孩子會有的,以后一定還會有?!?/p>
柔和的燈光落在他們身上,那畫面,像極了她曾經(jīng)安撫失去念安后,夜夜噩夢的我。
“明天就是念安的忌日,我?guī)闳ド徎羟霸偾笠淮?,一定能行的?!?/p>
“啪嗒——”
我手中的平安扣掉在了地上。
楚驚鴻三年前被謝九爺設(shè)計圍困。
我為了救她......
將剛剛滿月的念安托付給保姆,然后帶著她留給我的保鏢們,為她殺出了一條血路。
她活下來了。
我的念安,卻死在了那天的夜晚。
抱著那具冰冷的遺體。
我感覺整個世界都塌了。
為了安撫我,楚驚鴻不惜跪遍了京郊所有的名山古剎。
她最后在這間紀(jì)念堂里,為念安點了一盞永不熄滅的蓮花燈。
她說,只要蓮花燈燃夠一千個日夜,我們的念安就能重新投胎,回到我們身邊。
但我的命格與念安相沖,需要服用一種斷絕生育的藥,才能為念安積攢福報。
我不信鬼神,但我信她。
那味道苦澀的湯藥,我一喝就是三年,外界的流言蜚語,我一句都沒有聽進心里。
可原來,這一切都是騙我的。
她只是,不想再要一個我的孩子。
清脆的響聲驚動了室內(nèi)的兩人。
楚驚鴻回頭的瞬間,桌上的一把水果刀,擦著我的臉頰,深深地釘進了我身后的門板里。
她快步?jīng)_到我面前,抓住我的肩膀,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。
“清辭,你沒事吧?有沒有傷到?”
我沒有回答她。
我抬手,拔下那把刀,反手就插進了她的眉骨。
刀尖距離她的眼睛,不到一公分。
那里,有一道淺淺的疤痕。
是十八歲那年,她為了給我求藥,在謝九爺?shù)牡叵氯瓐?,跟一頭餓了三天的狼狗搏斗時留下的。
她那時幾乎瞎了一只眼,可她抱著藥回來時,卻笑得比誰都開心。
因為我有救了,我不會死了。
我當(dāng)時哭得撕心裂肺,沖上去狠狠咬了謝九爺一口,然后被他一腳踹飛。
猩紅的血,順著楚驚鴻的眉骨流下,模糊了她眼底的神情。
可她的手,卻依然下意識地護在我的身后,防止我被門板上凸起的釘子劃傷。
我控制不住地紅了眼,握刀的手,卻穩(wěn)如磐石。
“楚驚鴻,你該知道,念安是我唯一的底線。”
我對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事,都可以不在乎,唯獨那個孩子......
在我選擇去救楚驚鴻的那一刻,我就已經(jīng)放棄了他。
那是多乖巧的一個孩子啊,被我從懷里交出去的時候,明明怕得小臉發(fā)白,卻一聲都沒有哭。
楚驚鴻沒有動,也沒有解釋。
她任由我用刀尖,將她眉骨上那道舊疤,重新劃開,新傷覆蓋舊痕,再也看不出當(dāng)年的痕跡。
林向晚卻尖叫著沖了過來,猛地將我撞開,撿起地上的刀,就要往我的心口捅。
我一腳將他踹開,撿起地上的平安扣,用槍抵住了他的額頭。
剛才還兇狠得像頭小狼的少年,立刻尖叫著抱住了楚驚鴻的腰。
“驚鴻姐姐救我!這個瘋子要殺了我!”
一直沒有反應(yīng)的楚驚鴻,終于皺起了眉,沉著臉看向我。
“顧清辭,我以為你已經(jīng)鬧夠了。”
“不愿意離婚,又想讓我眼睜睜看著你殺了他。楚驚鴻,你的丈夫就這么好欺負(fù)嗎?”
我笑了,單手給槍上了膛。
“我的妻子,帶著別的男人,在我兒子的紀(jì)念堂里卿卿我我。扎你一刀,就算了結(jié)?京城,可沒這個道理?!?/p>
我還沒來得及扣動扳機,整個紀(jì)念堂,瞬間被楚驚鴻的人圍得水泄不通。
黑洞洞的槍口,齊刷刷地對準(zhǔn)了我。
我記得,她上一次擺出這么大的陣仗,還是在三年前,對付她的死敵,謝九爺。
近百人的圍堵,讓我?guī)淼氖畮讉€保鏢,顯得如此勢單力薄。
楚驚鴻隨手抹掉臉上的血,那只被鮮血染紅的手,按住了我的槍口。
她的目光落在我緊握著的平安扣上,聲音冷硬如鐵。
“你不喜歡,我以后不讓他來就是了?!?/p>
“顧清辭,適可而止?!?/p>
我定定地看著她,看著她身后那個瑟瑟發(fā)抖的少年,笑著扣動了扳機。
“咔噠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