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上點眾小說APP
體驗流暢閱讀
第5章
夜驚聲
他這話竟讓人信服得緊,郝凝嫣倒無從辯駁。于是二人擇了醫(yī)廬內最清閑的正午時分,動身進城,前往胡小姐當日所住的客店。
那臨風樓位于登州城最繁華的所在,日頭當午,曬得筆直的青石板路白花花地一片。但見兩側房舍櫛比鱗次,一派車轔馬蕭的熱鬧景象。而那臨風酒樓臨著一條玉帶般的長河,高聳兀立,推窗可望煙波,端的是氣派無比,雅致非凡。
二人當下來至臨風樓門前,先見到一對張牙舞爪的石獅子,拱著道斗拱承托的飛檐,正中一塊匾額擦得明光錚亮,鐫刻三個龍飛鳳舞的金字。這間酒樓一層是飯莊,二層則是客房。郝凝嫣先前早已從胡府仆婢處打探明白,樓上最東頭的一間上房,便是那晚胡小姐遇害時所住。
此時正是正午用飯的時分,二人悄然走入,只見飯莊內座無虛席,滿座客人皆是衣冠楚楚,熱鬧非凡,店伴往來穿梭,看不出絲毫異常,半分不像是曾經發(fā)生命案的模樣。
“胡家小姐外出尋醫(yī),不過臨時住上一晚,住的便是這般氣派奢華的酒樓,還是最好的上房,看來這富商胡家,果然是家大業(yè)大?!焙履汰h(huán)顧臨風樓內,見陳設桌椅無不精雅奢華,不禁側頭向趙佇輕聲說道。
“哦,原來,這便已算是所謂的‘氣派奢華’了。”趙佇環(huán)顧一圈,摸著下巴,點了點頭,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,“郝醫(yī)仙果然是見識非凡,看來以后類似之事,還要和你討教才是?!?/p>
“你在說什么?”郝凝嫣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,“怕不是還得了什么大病?”
“無妨,先坐先坐?!?/p>
趙佇慢條斯理尋了個靠窗景好的位置,理好衣衫,悠悠然坐下了,郝凝嫣跟著在對面落座。店伴見二人衣著普通,初時并未理睬,后發(fā)覺趙佇舉手投足,似是氣度不凡,郝凝嫣亦是清秀美貌,臉上忙換了春風似的笑容,前來躬身招呼。
“只要些家常小菜便好?!焙履桃恍闹坏胗浿鴮ぴL胡小姐遇害的線索,根本無心飲食,忙道。
趙佇深以為然,點頭向那店伴道:“不錯,那便吃得簡單些——只點桐皮熟燴面,五味杏辣鵝,文火煎的七分熟鹿脯,紅熬鳩子這幾樣菜,點心便簡單些,只需些桂花糖蒸當季的栗粉糕,奶油炸的蟹黃膏這兩樣,飲品只來些當季新釀的漉梨漿,兼蓮心薄荷湯一份即可,至于果子嘛,只要四蜜餞,四干果,四…….”
郝凝嫣越聽越不對勁,扶額道:“你是不是對簡單飯食有什么誤解?”
“甚么誤解?”趙佇睜著眼問。
那店伴見是位大主顧,登時心花怒放,加意地殷勤奉承,卻見趙佇從懷里掏出一枚織錦刺繡的精致荷包,從里面摸出十八枚銅錢來,依次排在桌上。
“您,您這是?”
“倉促之間不知道貴店飯食價格,這是十八文錢,剛才點的那些加起來,不知可夠了?”趙佇極為認真,以一副真真正正想問價錢的語氣道。
店伴嘴角抽搐了幾下,“如今街上一個炊餅都賣五文錢,您究竟是來小店用飯的,還是來尋開心的?”
趙佇點頭思索了一番:“你說的不錯,炊餅五文錢,想來是我方才點的菜要比炊餅略貴些,十八文尚且不夠,卻不知需要另加多少文?二十文?三十文?莫非——”
小二憋得額上冒出青筋來,“這位爺,您究竟是哪家的大少爺,難道沒出過家門?”
趙佇也把桌子一拍道:“我初次來你這店內,不知價格本屬正常,特意相詢,又有哪里不對?何必如此陰陽怪氣?”
“小二哥,你不要和他一般見識?!焙履毯瓦@個顛三倒四的怪人坐在一處,只覺如坐針氈,捂著眼睛,另一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:“他的,這兒,有些毛病。我是個開醫(yī)廬的郎中,他正是我收治的病患。前些時候以為見好了,許是最近停了藥……”
店伴哦了一聲,投來同情的目光,“哎,可惜了,這么年紀輕輕,一表人才?!?/p>
趙佇喘氣瞪眼,當即便要發(fā)作,然而被郝凝嫣一瞪,只得忍氣吞聲地乖乖坐著,不敢作聲。
郝凝嫣摸出胡府眾人付的那一錠黃金擱在桌上,吩咐店伴拿去,不必找贖。小二臉上立時由陰轉晴,點頭哈腰地去了。
“哎,這怎么可以,豈能由你破費?還是——”趙佇見狀,忙忙推讓,郝凝嫣卻向他揚眉一笑,“怎么,你有錢?要請客?別忘了,你可是還倒欠我的診金沒還呢?!?/p>
趙佇仿佛被噎了一口,搔了搔頭。
郝凝嫣熟練地掏出個油黃封面的小本本來,刷刷翻著頁,“你要請客也好,那便和你的診金,房費飯費一道,都記在賬上,來日慢慢地還——一并算作高利貸便是?!?/p>
趙佇將手一攤,“那便記上嘛,反正債多了不愁,多一筆也無妨——反正來日,總有機會還清的?!?/p>
郝凝嫣假意翻著賬本,卻偷眼覷了對面那個一副貴公子的言談氣派,卻又行止古怪的年輕人一眼——這個家伙,以看病為由,賴在自己醫(yī)廬里也有些時日了,他的言談舉止如此出人意表,顯然不是常人,卻不知究竟是何來歷,莫非……另有什么不為人知的目的?
然而,這件事情,猶如眼前發(fā)生的奇案一般,全無頭緒,郝凝嫣只得暫且擱下,只做無事。
二人說話間,店伴已拿著黃金,歡天喜地去了,郝凝嫣一手在桌上支頤,無聲地嘆了一口氣——她忽而想到那個青春年華,如今卻已化作一具冰冷遺體,躺在自己醫(yī)館之內的富家少女。那一錠黃金的診金報酬,她總覺得似有千金沉重,冰涼徹骨,不想再多拿在手上半刻,如今給了出去,方覺渾身一輕。
“你們……打聽的是昨日住在客棧上房內的那位胡小姐?”店伴上齊滿滿一桌菜肴,忽聽郝凝嫣與趙佇將話題引到此處,明顯猶豫了半晌。
“不錯,昨日胡小姐的臥房之內,可曾聽見有什么動靜?”郝凝嫣問道。
畢竟胡小姐死在自己店內,那店伴顯然顧慮重重,不想多談。然而或許是方才郝趙二人拉他一番閑談,已讓他放松了戒備,又付了不少賞錢,那店伴猶豫再三,終于開口道:
“那晚……倒的確曾隱約聽見,胡小姐所住的客房那邊,傳來些異樣的響動——只不過,事情卻是蹊蹺得緊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