夫君在破廟里撿回了一個神女。

凡是被她剝皮抽骨的人，非但不會死，還會返老還童，回到容貌最盛之時。

夫君笑著說：“阿蕪，你年紀(jì)大了，皮肉松弛，滋味不如從前。幸好神女降世，由她施法，你我也能重溫舊夢?！?/p>

我斷然拒絕：“生老病死乃天道倫常。不可貿(mào)然違逆?！?/p>

“更何況，你怎知她是神女，不是禍國殃民的妖女？”

見我不悅，夫君這才作罷。

三月后，京中大亂，我的母族在平叛時被賊人屠殺殆盡。

我悲痛欲絕，發(fā)誓要為母族報仇，夫君卻把九十九個嬰孩帶回了別院。

“你貪生怕死，不肯做神女的藥人。作為懲罰，我活剝了你所有族人的皮肉?！?/p>

“如今仙術(shù)奏效，他們已重返三歲?！?/p>

神女搖著團(tuán)扇，得意洋洋：“夫人，這回你總該信我了吧？”

我置若罔聞，目光驚駭?shù)逆i定在神女手中的人骨團(tuán)扇上，險些暈死過去。

扇面有三朵精巧梅花。

而我女兒后背上的胎記，恰巧也是紅梅！

1.

聽著嬰兒凄厲的啼哭聲，我?guī)缀醢c軟在地，全身血液瞬間冰涼。

作為一個母親，我絕對不會認(rèn)錯自己的孩子，那面團(tuán)扇上用的人皮。

就是從我女兒身上，活活剝落下來的！

眼淚滑落，我扶著疼痛的孕肚，不可置信的望向沈寒楓。

“夫君，靈兒是你唯一的女兒啊，你怎么忍心對她下此毒手？”

沈寒楓端坐高堂，飲了口茶，面色不悅道。

“哭什么哭？我這不也是為了靈兒好！她被你養(yǎng)廢了，身上沒點女人樣，不想著高嫁為家族爭光，成天就曉得舞刀弄槍。我的臉面都快她丟光了！”

我心口一窒，沈寒楓招手，命人把一個陌生面孔的女嬰塞進(jìn)我懷里。

“神女賜福，靈兒已重返三歲。你可以重新養(yǎng)她一回了?！?/p>

蘇清瑤晃著扇子，柔弱無骨的坐在沈寒楓大腿上。

“夫人，你生的女兒好不聽話，施法時一直在掙扎，一連弄斷了我三根法器?！?/p>

“幸好有王爺相助。他怕我受傷，親手捂住了靈兒的口鼻，等她悶死過后，才準(zhǔn)許我靠近?！?/p>

燈光細(xì)微，那把血紅的扇子愈發(fā)耀眼。

“妖女，你還我女兒命來！”

我頓時悲從中來，撲上去想要蘇清瑤償命，沈寒楓皺眉，一腳狠狠踹向我的肚子。

“賤婦，神女也是你能質(zhì)疑的？”

沈寒楓滿臉不耐煩：“靈兒是我的骨血，我也不想看她受苦。還不是怪你愚蠢，當(dāng)初無論如何都不愿讓神女施法，害她空有良技無處施展，哭了整整一宿?！?/p>

“神女心善，不跟你一般見識。我為了哄她高興，也是為你贖罪，這才綁了靈兒作為替代?！?/p>

受傷的小腹緩緩流出鮮血，我顧不上喊太醫(yī)，抓著沈寒楓的衣角苦苦哀求道。

“夫君，你仔細(xì)看看，這女嬰根本不是我們的孩子！”

“別再執(zhí)迷不悟了，蘇清瑤是騙子??！她害死了靈兒！”

沈寒楓皺眉，當(dāng)著滿院下人的面，揚手就是一耳光！

“誰是誰非，你親身體驗一遍不就知道了？”

我捂著腫脹的臉，眼前陣陣發(fā)黑，痛的連話都說不出了。

蘇清瑤捂著嘴唇，嬌笑道。

“王爺打錯地方了，你應(yīng)該先把夫人腹中的孽種拿掉。不然我可沒法保證，這次剝皮后夫人一定能重獲美貌?！?/p>

話音剛落，我立刻護(hù)著肚子連連后退，驚恐道。

“沈寒楓，這個孩子已經(jīng)六個月大了，是個已經(jīng)成型的男胎！”

“虎毒不食子，你已經(jīng)殺了靈兒了，難道還想把沈家最后一點血脈也折騰沒嗎？”

我又急又怨，哭的喘不上氣來，想不通究竟是哪里做錯了，要被深愛多年的丈夫如此對待。

空氣凝滯，沈寒楓有些猶豫，蘇清瑤卻嗤笑一聲，摸著平坦的小腹，猖狂道。

“夫人多慮了，你生不出來的孩子，多的是人能生?！?/p>

“您恐怕還不知道吧，我早已有了王爺骨血。這孩子得了蒼天恩賜，是天上文曲星下凡，來日定將高中狀元，光耀沈家門楣。”

沈寒楓面露喜色，當(dāng)即命人端來紅花湯，強(qiáng)硬的逼我咽下。

我打死不從，幾次打翻藥碗，沈寒楓氣急，猛地抽出利劍。

手起刀落，毫不猶豫的隔斷了一個孩子的氣管。

鮮血噴灑一地，沈寒楓殺紅了眼，不顧我的哀求，連刺八刀。

竟是當(dāng)著我的面，把一條活蹦亂跳的生命砍成了肉泥。

蘇清瑤拍手叫好：“王爺威武！就是要讓這些賤民瞧瞧，誰才是掌權(quán)的主子！”

我只覺心寒，渾身發(fā)麻，濃重的血腥味環(huán)繞在鼻腔，刺激的我忍不住的嘔吐。

盡管知道這些孩子不是我的家人，但我也是母親，怎么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受苦。

“沈寒楓，這里可是京城，天子腳下，你如此殘害百姓，肆意妄為，就不怕陛下責(zé)罰于你？”

蘇清瑤不屑的翻了個白眼。

“陛下算得了什么？他年老體弱，不理朝政，指不定哪天就暴斃而亡了！”

“現(xiàn)在虎符在王爺手里，文武百官都得聽他的話，還有誰敢治他的罪？”

沈寒楓投來一個贊許的眼神，無情道：“把死掉的拖去喂狗，還有幾口氣的扔去亂葬崗活埋?！?/p>

我?guī)捉罎ⅰ?/p>

“不要！放過這些孩子，我什么都答應(yīng)你！”

蘇清瑤這才滿意的笑了。

“早這么爽快不就好了？非要吃了苦頭才肯妥協(xié)?！?/p>

紅花湯灌進(jìn)喉嚨，大量的鮮血染濕裙擺。

我痛不欲生，卻沒有反抗的余地，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腹中生命的流失。

蘇清瑤俯身貼近，大力擠壓著我的肚子，輕聲道。

“夫人，你現(xiàn)在體會到的痛苦，還不及靈兒當(dāng)時的千分之一?！?/p>

“她是個孝順的好孩子，死到臨頭了還在求我放過你。你也看到那面團(tuán)扇了吧？我給靈兒喂了能夠保持清醒的丹藥，讓她看著我，一步步剝皮抽骨，把她的皮肉，制成團(tuán)扇?！?/p>

怒急攻心，我嘔出一口鮮血，徹底癱倒在地上。

“王爺，我還沒施法呢！她可不能暈過去??！”

蘇清瑤抓著沈寒楓的手，撒嬌道。

“先前那些麻沸散已經(jīng)用完了，不過我聽說人在極度痛苦時，依舊能保持理智?！?/p>

“不如我們先拔了她十根指甲吧！”

沈寒楓寵溺道：“隨你高興?！?/p>

沒等我回答，早已恭候多時的侍衛(wèi)一哄而上，扣住我的手指，使勁一拔！

十指連心，我哀嚎慘叫，剛想掙扎卻被蘇清瑤死死踩住了肩膀。

“別亂動了沈夫人。你也不想成為一個手指殘缺的廢人吧？”

沈寒楓也說：“痛苦只是一時的，指甲沒了可以再長。倘若你影響了清瑤操作，那你只能永遠(yuǎn)做一個年老珠黃的丑八怪了?！?/p>

得到兩人許可，侍衛(wèi)更加用力，帶血的指甲片片脫離。

“沈寒楓，你忘了我的家世嗎？”

忍住眼淚，我憤怒的看向沈寒楓，氣若游絲道。

“我爹是護(hù)國公，我阿姐是皇后！你如此虐待我，就不怕我何家秋后算賬嗎？”

作為世家嫡女，我從小養(yǎng)尊處優(yōu)，及笄時上門求取的無一不是王公貴族。

沈寒楓只是異性王爺?shù)氖?，家世傾頹，如果不是在山匪綁架時拼死的救下了我，這門婚事怎么也輪不到他。

嫁進(jìn)沈家十多年，我自認(rèn)掏心掏肺，百擔(dān)嫁妝全部貼補(bǔ)給了沈寒楓。

不僅在官場上為他掃平前路，甚至為了給身有隱疾的他誕下子嗣，吃了多年苦藥。

“我有什么好怕的？”

沈寒楓冷笑，不知從何處找來了一堆白骨，隨意的拋灑在地。

“知道這是什么嗎？”

蘇清瑤意會，笑意盈盈的看向我。

“夫人，這些骨頭正是你女兒的遺物??！當(dāng)初施法時，我只拿走了她一根脊椎骨做成扇柄，其他的都好好留著呢?！?/p>

“我們做個交易吧！”

她撿起一片染血的指甲，放在掌心賞玩：“你拔一根指甲，我給你一根骨頭。十根拔完，你還清醒著，我就把她的骸骨全部還給你，允許你將她好生安葬?！?/p>

這一場懲罰長的好似沒有盡頭。

想到慘死的女兒，我強(qiáng)撐著不敢暈過去，忍著無窮的疼痛，硬是支撐到了最后。

意識完全喪失前，我又聽到了沈寒楓冷漠的聲音。

“別讓何蕪死了，皇宮里的那位還等著她伺候呢?！?/p>

“留她一口氣，打入地牢?！?/p>

2.

再次清醒時，我早已被人扔進(jìn)了地牢。

曾經(jīng)高高鼓起的小腹變得無比平坦，十指血肉模糊，臉上留下了掌印，左臂骨頭被碾碎，此刻更不自然地扭曲著。

鼻尖聞到了一股腥臭味，眼前漆黑一片?；叵氲酵盏纳?，我無助地流下了眼淚。

就在這時，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。

沈寒楓來了?？粗椅⑷醯膾暝?，他嘆了口氣。

“別白費功夫了，留點體力吧?！?/p>

“夫妻一場，我本來不想對你下此狠手?？赡悴辉试S我納妾，清瑤也不愿屈居人下，她懷孕了，只有給她正妻的名分，她才肯嫁給我?！?/p>

“更何況，老皇帝行將就木，病的都快死了。他唯一的心愿，就是為了再看一眼曾經(jīng)的白月光?！?/p>

我聽的心臟發(fā)寒，直覺告訴我，有什么不詳?shù)氖虑榧磳l(fā)生。

“你到底想做什么？”我失控大喊。

“事到如今了你還不明白嗎？”

沈寒楓憐憫道：“你年輕時的長相，和早逝的皇后娘娘一模一樣啊?！?/p>

一道驚雷劈下，我呆愣在原地。萬萬沒想到，沈寒楓為了榮華富貴，竟然連結(jié)發(fā)妻子都能拱手送給他人！

“你瘋了嗎？”

我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悲涼，眼淚淌了滿臉。

沈寒楓全當(dāng)看不見。

他也不裝了，頭一次在我面前暴露出了真實面目。

“其實我從未愛過你。當(dāng)初劫持你的土匪是我找來的，我讓他們在大庭廣眾下扒光你的衣服，損了你的名節(jié)，再出來英雄救美，逼你不得不嫁給我?！?/p>

“琴瑟和鳴，舉案齊眉，這些也是假的。我和清瑤早就有了首尾，每月出去上香祈福，名義上是為了你和孩子，實際上是在找借口和清瑤私會?！?/p>

“要不是看在你母族勢大的份上，幾年前我就要休了你，怎么會讓你再次懷上我的孩子？”

我瞬間心如死灰，不敢相信過去的甜蜜竟然只是沈寒楓刻意演出來的戲。

“可靈兒呢？無論你怎么厭惡我，孩子總是無辜的！”

沈寒楓擰著眉，煩躁道：“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。逆轉(zhuǎn)青春是邪術(shù)，哪有那么好施行！它必須用血脈相連的親人骨肉作為藥引，剝皮抽骨，再輔以秘法煉制，才能讓你始終維持在年輕的樣貌！”

我懵了：“所以你就殺了靈兒？！”

沈寒楓笑道：“不止。你的母族也是被我害死的，不然你以為，好端端的京城怎么會出現(xiàn)叛軍？”

我如遭雷擊。

沈寒楓又說：“這事也有皇帝的手筆。自從你的皇后姐姐自戕后，他思念成疾，身體都垮了。正好趁著機(jī)會，把逐漸功高蓋主的何家殺光，獨留一個你，當(dāng)成替身養(yǎng)在身邊?！?/p>

“你可得好好伺候皇上呀?！鄙蚝畻鲪阂鉂M滿道，“靈兒的尸骨還在我這，你也不想讓她僅剩的東西被野狗吞食吧？”

我大受打擊，罵他畜生不如，連親生骨肉都能當(dāng)成算計的籌碼。

“隨你怎么說?！鄙蚝畻鳚M不在乎道。

他把盛著食物的托盤放在牢門外，慢悠悠的轉(zhuǎn)身離去。

我哭了很久，聲音逐漸衰微?？煲邥r，我忍著全身疼痛，艱難的在地上爬行。

我不能死?；屎笕ナ狼斑€留下了一個孩子，他本該是最有希望繼承大統(tǒng)的，可皇帝卻因為忌憚他母族的勢力，這么多年來放任他被百官攻訐打壓，從未提要立太子。

如今這個局面，我已經(jīng)是唯一破局的希望了。

我得填飽肚子，千萬不能在自救前就失去了生的希望。

發(fā)膿潰爛的手指又在流血。我咬開瓶蓋，將水灌進(jìn)了喉嚨里。

“啊啊啊啊啊??！”

比甘甜先入口的，是噬骨的疼痛！

這不是水，這里面參雜了腐蝕性硫磺！

我疼的滿地打滾，燒灼的喉嚨只能發(fā)出嘶啞的吼叫，滿嘴都是鮮血。

嬉笑聲從耳邊傳來，蘇清瑤正站在我面前，挽著沈寒楓的手臂捧腹大笑。

“王爺，我就說了吧，人為了活命最先拋棄的就是臉面?！?/p>

“堂堂世家大族嫡女，也會為了果腹，像狗一樣滿地亂爬！”

沈寒楓寵溺一笑，當(dāng)著我的面，把那些發(fā)餿的米飯踩在腳下。

“好了，就你機(jī)靈?，F(xiàn)在羞辱夠了吧？解氣了沒？”

蘇清瑤嘟起嘴巴，不滿的踹了我?guī)啄_。

“算了，我懶得跟你計較。不過你也別恨我，一切都是你自找的。你這嗓子和皇后不像，聽了難免出戲。沒用的東西本就沒必要留著，我現(xiàn)在幫你毒啞了，也省得你到處喊冤，害了王爺將來的前程?！?/p>

我吐出一口血沫，不甘心的瞪著這對狗男女。

意識逐漸模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