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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 1
丈夫周青被京北大學(xué)教授認(rèn)回的那天,豪車隊將整個養(yǎng)豬廠包圍了。
眾人艷羨,他卻神色不變,似乎早有預(yù)料。
只是在決定帶誰回城時,他牽著兒子的手,歉疚的看向我。
“我爸媽說想孫子很久了,兒子就先跟我走吧?!?/p>
“至于月月,她念過初中,我爸媽喜歡她,我......”
他話題微頓,似乎在等我的回答。
但我很清楚,他的白月光已經(jīng)坐上了他身后的豪車。
結(jié)婚幾年,丈夫總嫌我不懂他說的風(fēng)花雪月、人生哲學(xué)。
只有在我給他殺雞宰羊,做一桌子好菜時,他才勉強(qiáng)給點好臉色。
然后說鍋碗瓢盆要用熱水消毒,兒子的臟衣服和臟鞋子,也要洗干凈一點。
我看了眼他手中等著要寄出的信件,他不知道我參加過高考,我識字。
他寄出去的每封信,上面都寫了吾愛收,
卻不是給我的,而是寄給他的白月光,許月月。
所以,我沒有絲毫詫異,挑起豬食:
“帶誰回城是你的自由?!?/p>
“我要去喂豬了,有什么事晚點再說?!?/p>
1
村長帶著人來屋里報喜的時候,周青正陪著兒子周宇一遍一遍的念著課本上的古詩。
周宇一急,劃拉一下扯破大半頁紙。
周青蹙眉:“周宇,別分心,我說過背書的時候要專注?!?/p>
我了然,這預(yù)示著周青要跟城里的家人相認(rèn),之后跟著他們回京北定居。
周教授離開后,周青坐在桌子前,一副風(fēng)光霽月的樣子。
作為京北教授傾心培育的兒子,那些教養(yǎng)仿佛刻進(jìn)周青的骨血里。
哪怕他忘了前塵往事,又或是在我們這個窮山僻壤的地方呆了這么多年,他依舊板板正正,沒有絲毫偏差。
可我此刻表現(xiàn)的,比他還云淡風(fēng)輕。
我利落的挑起豬飼料,像往日那般去豬圈喂豬。
邊上的張嬸八卦道:“我說娟子,這都要進(jìn)城享清福了,還喂什么豬??!”
前幾日,周青跟周教授在電話里談好了。
他需要好好修整一番,過兩天才能跟他們走。
他還說,要多帶兩個人走。
村里的人羨慕我,說我這次,走了大運(yùn)了。
可他們都忘了,當(dāng)初撿到周青時,他宛如稚子,一問三不知就算了,更別提做什么活。
那時候,人人都嫌棄他,是我力排眾議像照顧孩童一樣去照料他。
后來我擔(dān)心他無依無靠被人欺負(fù),于是我主動嫁給他。
說是結(jié)婚,也只是我草草的蓋了個紅蓋頭,簡單的和周青拜了個天地。
結(jié)婚后,我們相依為命,日子過得簡單而溫馨。
現(xiàn)在,他要回家了,理當(dāng)帶上自己的婆娘和娃娃。
可我心里清楚,他不會帶我。
上輩子,周青也帶了兩個人回去。
可那兩個人里,并沒有我。
想到這,我憨厚的笑了笑:“我這豬快長大了。”
等豬大了,賣的錢就足夠我遠(yuǎn)走高飛獨自生活了。
2
摸黑到家,許月月正在輔導(dǎo)周宇識字。
許月月憐愛的摸了摸他的腦袋:“你可以要好好學(xué)習(xí),京北的孩子隨便拉一個出來,都是識字過千的。”
周宇聞言,讀的更賣力了。
許月月滿意的看著他:“還好我們小宇像爸爸聰明,否則......”
周宇開心的撲進(jìn)許月月懷里:“也虧月姨教的好,否則,要是我跟媽媽一樣連普通話都說不好,那回京北可就要招人嘲笑了!”
周青的目光一直跟隨著兩人,見狀愉悅的勾起嘴角,眼底的溫柔乍現(xiàn)。
無論誰看到這一幕,都會由衷的感慨一句:好一個溫馨的三口之家。
我見怪不怪,畢竟這樣的畫面我已經(jīng)看了兩輩子。
許月月,是我們村里少數(shù)不多念過初中的女孩。
后來,她因為考上了高中,被城里的親戚接走了。
可不曉得什么原因,沒多久她又回來了。
起先,我感念她救了不小心掉進(jìn)河里的周宇。
要不是她,我跟周宇早就陰陽兩隔。
后來,我漸漸的感覺到一絲說不出的怪異。
那天,她來家里瞧見了周青。
彼時,周青端坐在椅子上手握著一本傳記看得入迷,時不時還會抓著筆,在紙上寫寫畫畫。
她自來熟的坐到另一邊:“周青哥,你見地不凡,嫂子可太幸運(yùn)了?!?/p>
我不懂他們口中的風(fēng)花雪月和人生哲學(xué)。
我與周青,只有一些上不了臺面的家長里短可談。
然而,這一次許月月話里話外的嘲諷,我卻聽得真真切切。
我無助的站在一旁,臉上滿是羞愧。
從那之后,許月月一有時間就往我家里跑,
在她的不懈努力下,周青答應(yīng)給村里的孩子上課。
自此,許月月最喜歡歪著頭喊周宇"周老師"。
我給周青送飯的時候,常常能看到她親昵的坐在周青身邊。
一旁的周青會主動把我辛苦熬了半天的大骨挑出來,細(xì)心的把肉剝在許月月的碗里。
周宇見狀眉看眼笑:“媽,許老師可喜歡你做的菜了!”
我照顧這對父子,每天早出晚歸。
好不容易拿豬肉跟鄰居換了些好吃的菌子。
又刨了辛苦栽種的玉米地,搭配最飽滿的玉米粒煲的湯。
這還沒來得及吃一口,就被他們隨意的拿去討好別人。
我將自己的怨氣發(fā)泄了出來。
周青當(dāng)場沉下臉,不悅的掃了我一眼,隨后溫和的向許月月致歉。
“許老師,是我愛人唐突了,我代她跟你道歉。”
那態(tài)度,就像我做了什么十惡不赦的事情的。
周宇把碗往前一推:“你不讓溫老師吃,那我也不吃你做的飯!”
許月月像母親一般,攬著周宇的肩膀:“小宇,我平日可不是這么教你的,你不可以這么沒禮貌?!?/p>
周宇癟嘴,眼中帶淚:“許老師,我知道錯了。”
許月月溫柔的拍著周宇的背,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帶著明晃晃的炫耀。
仿佛在無聲宣告:你看,你的孩子跟丈夫都喜歡我,而你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黃臉婆。
我自卑的垂下頭。
許月月長得花容玉貌,性格也好。
不像我,終日與豬為伍。
一個人就能輕易就能扛起五十斤飼料,一身使不完的蠻力。
比起我,他們?nèi)郎愐黄鸱吹垢褚患胰恕?/p>
上輩子,周青帶著許月月跟周宇回城里。
這街坊鄰居,愣是沒有一個懷疑過她不是周宇的親生母親。
最開始,周宇喜歡喊許月月“姐姐”,許月月特意強(qiáng)調(diào)讓周宇喊她“月姨”。
直到很久很久以后,我才想明白她那點小心思。
3
周青見我摘下來圍裙走了進(jìn)來,下意識捂住了口鼻。
可能是我身上的汗味,又熏到他了。
見我疲憊的抬不起手臂,周青眼里多了些許歉疚。
“你怎么又去喂豬了?”
“如今.....我們又不是沒錢?!?/p>
最后一句話,他說的很輕。
上輩子,他回城里后,我都會定時收到他寄回來的錢。
那筆錢,只夠我勉強(qiáng)維生。
但倘若我想進(jìn)城,那是不可能的。
我沉吟了片刻,敷衍道:“做習(xí)慣了,不做不踏實?!?/p>
話畢,我拿起一早放在桌上的布料,開始縫縫補(bǔ)補(bǔ)。
周宇皮實,又是長身子的年紀(jì),動不動不是衣服破洞了,就是褲子短了一節(jié)。
如今,看著周宇已經(jīng)短了一節(jié)的褲腿,我心底反倒沒了上輩子的不舍與憐惜。
周宇發(fā)現(xiàn)我又在縫縫補(bǔ)補(bǔ),皺著臉,一臉嫌棄。
“媽,城里人才不穿這樣帶補(bǔ)丁的衣服,你何必費(fèi)這些功夫在這些上面?!?/p>
也是,他們城里人,哪里會需要我手里的這些歪瓜裂棗。
他們不僅不需要,還會嫌棄我的東西廉價又沒用。
上輩子,看著他們坐上車,我戀戀不舍一股腦塞了一堆東西給他們。
可惜,那些東西,在車子還沒有開出村口的時候,就被他們丟了。
村子里那群長舌婦,特意跑來繪聲繪色的和我描述當(dāng)時的場景,最末,還不忘順道奚落我兩句。
最開始,我以為那只是周青的意思。
直到我千方百計弄到周青的座機(jī)號碼,為了給他打電話,我每次都要徒步好幾公里。
可每次,周宇沒說幾句就匆匆掛了,且一次比一次不耐煩。
【我忙著學(xué)習(xí),別打擾我?!?/p>
【有月姨陪我,你少操心。】
我思子心切,花了全部的積蓄坐車去京北找他。
見到我,周宇像是見到鬼一般,立馬跑走。
看著他飛奔的背影,我這才明白,不是京北太遠(yuǎn)了,而是人心易變。
那之后,直至他成年,我再沒有找過他。
后來,我生病了。
醫(yī)生說我操勞過度,渾身都是病,沒有多少日子可活了。
我特意到鎮(zhèn)上給周青打電話。
周青在電話那頭沉默,隨后平靜道:“我?guī)湍懵?lián)系其他醫(yī)生吧?!?/p>
我想也沒想就拒絕,我只想臨死前最后見兒子一面。
為此,我特意給自己買了身新衣裳,還奢侈的做了個頭發(fā),興致盎然的去參加兒子的成人宴。
“小宇,我是媽媽呀?!?/p>
可他護(hù)在許月月面前,一臉嫌惡:“你瞎說什么呢,她才是我媽媽?!?/p>
周青站在一邊,不置一詞。
城里人的冷漠與自私,在此刻淋漓盡致。
我狼狽的被酒店的工作人員四處驅(qū)趕,就像一只見不得光的臭蟲。
我四處逃竄,最終死在一輛小汽車的輪下。
我倒在溫?zé)岬难粗校^望的閉上眼睛。
我不明白,為何命運(yùn)要對我如此不公。
可等我在睜開眼睛,卻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回到了周教授找上門認(rèn)親的那天。
而這一世,我迷途知返,絕也不會像前世那般蠢笨。
4
因此,我沒有像上輩子那樣,為他們勞心勞心的裁制新衣服。
我平靜道點了點頭:“知道了,不過這不是給你,而是給隔壁小石頭的?!?/p>
周宇呆了一秒,顯然沒想到我會如此平靜。
畢竟往日,我對他一直很疼愛。
但凡手上有點好東西,我全都會緊著他。
他立馬不高興了:“小石頭很沒禮貌,他還不聽老師的話,你為什么要給他做衣裳?”
小石頭是為數(shù)不喜歡許月月那一套的小孩,為此,他沒少被村里的孩子欺負(fù)。
但他壓根就沒有做過什么不尊重許月月的事情。
他只是喜歡呆在我身邊,他說我身上的味道讓他感覺很安心。
前些日子,我發(fā)現(xiàn)他的衣服、褲子都短了一節(jié)。
眼看天氣漸冷,我這才決定給他做身新衣裳。
他們父子不屑一顧的東西,自然也有識貨的人視若珍寶。
我認(rèn)真的引針串線:“手長在我身上,我想給誰做就給誰做?!?/p>
周宇立馬撒潑:“你是一個壞媽媽!我要月姨,她說要帶我去縣里的公園,玩云霄飛車?!?/p>
他得意洋洋道:“媽媽,你應(yīng)該不知道什么是云霄飛車吧!”
我敷衍的點頭:“嗯,我不知道?!?/p>
他呆呆的看著無動于衷的我,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錯。
從前,我嫉妒許月月輕易就能得道周家父子的關(guān)心。
因此但凡他們一起出門,我都要千方百計的跟上。
此后的很多年,我一直以為孩子比丈夫重要。
可惜,后來,周宇親手給了我最致命的一刀。
5
周宇氣呼呼的出門,等了半天也不見我追出來,更氣了。
周青走到我邊上:“娟子,你到底在鬧什么脾氣?”
“你有什么火朝我發(fā),別跟孩子過不去!”
“我們明早就要去京北,你何必鬧得大家不愉快?”
我鬧的?
我一時有些茫然。
上輩子,他們父子走后,也好似把我的精神氣帶走了,我成天郁郁寡歡。
可現(xiàn)在,他居然倒打一耙,指責(zé)我鬧的大家都不愉快。
他們父子相見那天,也如上輩子那般。
周教授拖著病體,一路輾轉(zhuǎn)到村里找到了周青。
見到我站在周青身邊,他眼底就止不住嫌惡。
他跌坐在地上,慘叫連連:“鬼??!鬼啊!你快走開!”
我難堪的僵在原地。
我清楚自己只是個養(yǎng)豬的,不受他們周家待見。
可我萬萬沒想到,他們會當(dāng)場給我難堪。
周家的親戚一臉痛心:“自從你不見了,你爸他就失常了。”
到底是父子連心,哪怕周青忘了過去,也不免動容。
更令人意外的是,周教授卻很喜歡許月月。
他會慈愛的拉著她,溫和道:“小花,你來啦?!?/p>
6
很久之后,我才知道,許月月長的很像周宇早夭的妹妹。
為此,周青這才堅持帶許月月一起進(jìn)城。
而因為村里落后,我跟周青壓根就沒有扯證。
這反而方便了,他進(jìn)城娶許月月為妻。
那一刻,我心里五味雜陳。
我不懂,為什么命運(yùn)那么多不公。
有的人可以坐享其成,可我卻只有吃不完的苦頭。
明明我們的身世一樣凄慘,而我無非多了一畝地。
可即便我早出晚歸,也只是勉強(qiáng)維持生計。
逼不得已,我這才去隔壁村學(xué)習(xí)養(yǎng)豬,這才勉強(qiáng)度日。
收留周青之后,我更忙了。
最開始,他什么都不會。
我只能掐著節(jié)點翻地種菜,企圖多換兩塊錢。
日日面朝黃土背朝天,我黑了,也憔悴了。
以至于,沒人記得曾幾何時,我也是村里聲名在外的村花。
可比許月月她美多了。
然而,再見到許月月,我還是忍不住自慚形穢。
彼時,她燙著精致的卷發(fā),穿著時興的連衣裙,舉手投足間盡顯風(fēng)采。
發(fā)現(xiàn)我找上門,她特意找到我。
那時,她一臉趾高氣昂:“有你這樣的媽媽,會讓周宇被同學(xué)嘲笑的?!?/p>
“當(dāng)初,周青娶你也是不得已,畢竟那時他別無選擇?!?/p>
“而今,你也該識趣些,乖乖滾出我們的世界。”
周宇見到我的反應(yīng),恰巧證實了許月月的這套說辭。
恍惚間,我想起結(jié)婚那晚,周青面無表情,確實算不上高興。
還有,他給周宇取名的時候,眼含期許:“村里太小了,希望他以后能走遍全世界,乃至全宇宙?!?/p>
那時候的我想不明白,自己為了丈夫和兒子辛苦半輩子到底為了什么。
難不成,我辛苦半天,只是為了給他們父子做嫁衣嗎?
自那之后,我沒有主動找過他們。
而他們父子也壓根忘了有我這號人。
直到我生命最后的那段時光.......
倒不如,此生永不相見。
前世,我為他們父子鞠躬盡瘁。
這一次,我只想為自己好好活一次。
既然,我只是周青人生的過往。
那往后,他也只是我人生的插曲。
7
轉(zhuǎn)眼,到了他們進(jìn)城的日子。
周青隨手遞了一只他摘的茶花給我。
在我們一起生活的這些年,這是他最常送我的東西。
彼時,我滿心歡喜,小心翼翼的供養(yǎng)。
哪怕它枯萎,我還寶貝似的曬干留存。
可這一次,我沒有伸手。
周青也不在意:“我們今天就要去京北了,你還要鬧脾氣嗎?”
往日,我也常常因為許月月跟他鬧脾氣。
他與許月月高談闊論,哪怕我再三追問,他也只是不痛不癢的來一句:“說了你也不明白?!?/p>
我不滿:“你不說,我怎么明白?”
周青立馬臉色驟變:“我每天教那些孩子已經(jīng)夠煩的了,難不成連回來都不能清閑一會嗎?”
我不惱,存了幾個月的錢賣了一本張愛玲的小說。
書剛翻幾頁,我就止不住犯困。
我不懂,他們?yōu)槭裁磿吹孟氯?,還嘖嘖稱奇。
周青遞了一支茶花給我:“給你,去忙你的吧?!?/p>
他的語氣帶著難得的寵溺,我一度以為這就是他愛我的表現(xiàn)。
以至于多年后,我才恍然大悟,他壓根就沒愛過我。
因此,他不愿意為我費(fèi)心。
廉價庸俗的茶花隨手都是,可教我識字讀書卻需要極大的精力。
后來,隨著我看的書越來越多,我這才意識到這事也沒有多難。
因此這一次,我不會再要他手里廉價的山茶了。
往后,我不會再等,我想要的,我便自己去取。
見我無動于衷,周青意外的多看了我一眼。
我們相顧無言,只有汽笛聲轟鳴。
周家的人準(zhǔn)備好了,高聲喊他們上車。
周青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:“行了,東西拿來吧?!?/p>
8
我茫然道:“什么東西?”
周青不客氣道:“你不是特意為我跟兒子縫制了衣裳嗎?”
“別的東西就算了,帶兩件衣服還是沒問題的。”
“我看到你做了好幾身,還是不同的尺碼的不是?!?/p>
我瞬間反應(yīng)過來,原來他還當(dāng)我在賭氣。
我平靜的搖了搖頭:“沒了,都送人了?!?/p>
“有幾件是別人特意找我訂的。”
我做的衣裳針腳密實,一直很受歡迎。
畢竟,我媽是鄰里八鄉(xiāng)出了名的巧手。
她在世的時候,特意把這門手藝傳授給了我。
可惜這些年,我為了生計奔波,壓根沒空專研。
畢竟,但凡得空了,我也得緊著他們父子。
周青目光落在我身上,顯然不信。
不一會兒,周宇牽著許月月進(jìn)門:“爸爸,你快點來!”
許月月追著給他擦汗:“小宇,你慢些,小心摔了?!?/p>
周青主動牽住周宇的另外一只手:“好了,跟你媽道別吧?!?/p>
周宇癟嘴,一臉不屑:“我才不要她這樣又丑又蠢的媽媽!”
他話里話外都是對我的嫌棄,而這樣的話,兩輩子加起來我聽了無數(shù)遍。
我明白,他嫌我拿不出手。
他們父子不識人間疾苦,只要別人多說幾句,立馬同情心泛濫。
周宇要請同學(xué)來家里吃飯,周青要幫受傷的同事。
只有我,每天早出晚歸,為了一個地瓜跟別人爭持不下。
可許月月卻不會這樣,她溫柔善良,說話像百靈鳥一樣悅耳。
她可以在拿到工資后,請他吃五毛錢的雪糕,喝五毛錢的汽水。
日積月累之下,周宇自然更喜歡她。
每次我跟許月月意見不合,周青都會下意識幫她說話。
周宇身體不好,我不允許他喝汽水。
可架不住,許月月卻會偷偷給他買。
以至于周宇半夜高燒,是我守了他一夜。
事后,許月月只需要楚楚可憐的說幾句抱歉。
周青立馬護(hù)著她,要我息事寧人。
如今想來,他們才是天生一對。
我的計較與摳門,全都無用。
而周青身為城里人,自然不用為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費(fèi)心。
怪不得,他要舍棄我。
10
經(jīng)過院子,周青眼尖的發(fā)現(xiàn)豬圈里的豬都不見了。
“豬呢?你之前不是最在意這群豬了嗎?”
我當(dāng)然在意,那些豬即可換錢,又能讓我們家頓頓吃上肉。
可周青看不慣,他骨子里帶著一股高高在上。
比起散發(fā)惡臭的豬圈,他更喜歡許月月的小院。
她的池子清澈見底,幾朵睡蓮在風(fēng)中搖曳。
微風(fēng)徐徐,好不愜意。
因此,他們經(jīng)常一起呆在那里,跑著腳談天說地。
我言簡意賅:“都賣了。”
畢竟,那些豬都是我外出的底氣。
這里的街坊鄰居都喜歡笑話我。
我不愿意繼續(xù)呆在這里遭人白眼,受人奚落。
上輩子,我不敢走,生怕他們父子回來找不到我。
如今,重來一世,我自然清楚他們父子壓根就不在意我。
周青定定的看著我,隨后嘲諷道:“你倒是聰明?!?/p>
“畢竟我留了那么多多錢給你,你再也不必辛苦做活。”
“五萬塊夠你衣食無憂,安穩(wěn)生活大半輩子了?!?/p>
話畢,他們在周宇的催促聲中坐上了車。
周宇冷著臉不看我,連句再見都吝嗇和我說。
不過也是,左右我們也不會再見面了。
道別的話,不說也罷。
周青掏出紙寫了一串號碼,遞給我:“這是我京北的電話號碼,你有事就打給我?!?/p>
我有些訝異,畢竟上輩子直到出發(fā),他都沒有和我多說一句。
這一次,我一反常態(tài),他也變的奇怪了。
可惜,我再也不會主動聯(lián)系他們。
就連他們的錢,我也不會要。
往后,山高地遠(yuǎn),我與他們死生不復(fù)相見。
重來一次,我再也不想和他們有任何瓜葛。
當(dāng)豪車隊伍消失在村口,我背上行囊,毫不留戀的離開家。
陳娟,往后的人生,只屬于你自己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