試愛游戲（三）

7

我決定再見余雅一次。

凌晨2點(diǎn)，我在睡夢中接到了余雅的電話，電話里傳來她粗啞的聲音，帶著濃重的怨恨和威脅，尖銳刺耳：“程念，你個賤人！”

我沒興趣大半夜不睡覺聽人罵自己，直接道：“別說我沒給你機(jī)會，一分鐘！到時間我就掛斷，你可以盡情罵?！?/p>

余雅的咒罵戛然而止，她大口大口粗喘氣，忍下了歇斯底里的沖動，又露出神經(jīng)質(zhì)般的悶笑：

“我告訴你，我知道了，我知道了你的秘密?！?/p>

她的興奮從電話那頭傳到我耳中，“你要不想肖勤知道你的惡毒，就出來見我！明晚8點(diǎn)學(xué)校門口那家咖啡廳！”

她再次惡狠狠警告：“你敢不來，我一定曝光你！看肖勤還會不會要你這種賤人！”

我看著掛斷的手機(jī)，笑了。

來了。

真是——久等了啊。

我畫了精致的妝，穿上準(zhǔn)備已久的“戰(zhàn)袍”，臨出門前，又在外面套了件風(fēng)衣。

余雅坐在玻璃門邊等著我，她面容憔悴，眼角甚至還有不明顯的細(xì)紋，與我的好氣色形成強(qiáng)烈對比。

今日的咖啡廳比往常安靜，只有我們一桌客人，我點(diǎn)了杯黑咖啡，坐下就往余雅心口插了一刀：“你老了好多?！?/p>

余雅眼里透出憤恨，咬牙道：“拜你所賜！”

我淺酌一口咖啡，悠然道：“不客氣?！?/p>

余雅噎住，突然道：“程念，你的心果然好黑！”

終于進(jìn)入正題，我抬起下顎，傲慢的點(diǎn)了點(diǎn)，示意她繼續(xù)說。

“什么試愛游戲？4任男友？都是假的?！?/p>

余雅咬牙切齒，楊鋒根本就是個爛賭鬼，欠了一大筆債，結(jié)婚后她也很難脫身。

余雅被這個無賴賴上，把這些年的家底都賠個清光，走投無路之下想吃回頭草，卻從我那些“前男友”嘴里聽到了驚人的真相。

“你每個人收了他們5萬，答應(yīng)幫他們把我追到手，從頭到尾輕輕松松從我身上賺了20萬，吃我的‘人血饅頭’，你夠狠！”

她說完嘴都在抖，全程被我甩的團(tuán)團(tuán)轉(zhuǎn)，她怎么能不恨？！

我笑得平靜，痛快點(diǎn)頭：“是啊。你真的好蠢啊，現(xiàn)在才發(fā)現(xiàn)?！?/p>

余雅一怔，半天沒有說出話來。

我還嫌不夠刺激，笑顏之下繼續(xù)噴吐毒汁：“我太知道你的嫉妒心了，只要我在你面前表現(xiàn)出一點(diǎn)幸福，你就迫不及待地要搶奪，要破壞?！?/p>

“所以我和那些男人說‘只要和我表演一番，你就會主動投到他們懷里’，而你至今，從來沒讓我失望?！?/p>

“我毀掉你的名聲，捏碎了你的意志，可這還不夠啊?！?/p>

“于是我特意為你準(zhǔn)備了楊鋒，他沒品又爛賭，和簡直你天生一對，你把肖勤毫無余地的甩了，真算是做了一件‘好事’?！?/p>

我怎么能成全余雅滋潤的后半輩子，讓她走到觸及不到的高度？

“你說，我這從頭到尾的，怎么就那么壞呢？”

余雅氣得仿佛要厥過去，她悄悄捏緊了手機(jī)，手機(jī)正在通話中，電話的那天正是我的現(xiàn)任未婚夫——肖勤！

我假裝無知無覺，笑得更歡，半晌才開口：“很高興嗎？”

余雅一怔，沒反應(yīng)過來似的反問：“什，什么？”

我從包里拿出一張照片，推到她面前：“還有更高興的，看！”

余雅低頭，看清照片的那瞬間瞳孔驟縮。

我脫掉了風(fēng)衣，露出了里面的洛麗塔水手服，跟照片上的女孩一模一樣！

8

我原來不叫程念，我姓胡，還有個雙胞胎妹妹叫胡果。

她與我的開朗相反，她性格內(nèi)斂安靜，我倆性格不一樣，長相也不相似，但感情卻很好。

中考后，我上了離家近的鎮(zhèn)一中，胡果考上了封閉管理的市一中。

高一下學(xué)期的一天，胡果從10層高的教學(xué)樓一躍而下，如同凋零的落葉，枯萎在那年的秋天。

我隨父母去學(xué)校索要說法，那時才知道，乖巧懂事的妹妹自從入學(xué)后就遭受了無窮無盡的校園霸凌。

因?yàn)椴弊拥哪菈K大大的燙疤，她成了人人嘲笑的“怪物”，最終在抑郁中結(jié)束自己的生命。

“校園霸凌”這看似輕飄飄的四個字，落下來卻割斷了一個人想活的心。

我的心里如同被捅了一刀，血源源不斷的流，傷口化膿，日日疼痛。

學(xué)校給不出什么交代，因?yàn)榘粤璧哪且环竭€小，追責(zé)到最后，也不過是教育一頓，什么也改變不了。

父母不肯接受這個事實(shí)，他們相互指責(zé)埋怨對方不上心，家里爭吵不斷，卻活像沒了人氣的墳?zāi)埂?/p>

我改了母姓，固執(zhí)地把名字改為單個“念”字，我變得越來越安靜、內(nèi)向，想把妹妹的那一份也要活下去。

一切好像回到正軌，生活又漸漸恢復(fù)平靜，我跟著離婚的母親離開了那片傷心地。

誰都不知道，離開前，我一個人去了趟市一中，將一個人的名字死死刻在流膿的心口。

余雅。

9

余雅坐在我對面，瑟瑟發(fā)抖。

“做了虧心事，假惺惺地說句‘對不起’，掉兩滴眼淚，是不是就可以重新做人，當(dāng)所有事情都沒發(fā)生過呢？”

“我對付你的手段不覺得很熟悉嗎？當(dāng)初你怎么對我妹妹的呢？我?guī)湍阆胂牒貌缓?？?/p>

余雅這才看回我，早沒了對峙時的底氣，她強(qiáng)撐著道：“我，我不知道你講什么？！”

她慌亂起身，想立馬離開，我捏住她的右手狠狠一扯，她狼狽地摔回了座位。

她頓時尖銳大喊：“你干什么？！”

我恨不得捏碎她的腕骨，“我允許你走了嗎？！一個情婦的種，果然是一脈相承的惡毒卑賤?！?/p>

余雅被踩到死穴，開始瘋狂掙扎，那是她最深的自卑。

她確實(shí)是情婦的女兒，母親是個見不得人的小三，流連在各大富豪之間，而她連自己父親是誰都不知道。

她第一次見到胡果就是父母送她上學(xué)的情景，胡果天真單純，性格乖巧，是被滿滿愛意澆灌出來的嬌憨。

盡管她脖子上有一塊難看的傷疤，聲音粗啞如砂礫磨過，余雅在那一刻還是掩飾不住的羨慕和嫉妒。

這場無緣無故的惡很快被放大，余雅很擅長拉幫結(jié)派，不動聲色就孤立她、排擠她，她不用自己親自動手，就有一大批愛慕者為她鞍前馬后。

撕課本作業(yè)、嘲諷、恐嚇信、將她故意反鎖在教室……越來越多，仿佛無窮無盡。

我想到這里，恨意蔓延，一把拉住余雅的頭發(fā)。

“你們叫她‘丑八怪’、‘怪物’，那你知不知道，她脖子上的燙傷是為了救我落下的，連皮帶肉，當(dāng)時嗓子都快燙壞了還安慰我說‘不疼’啊?！?/p>

我大顆大顆地流淚，我的妹妹啊，那么乖巧，卻永遠(yuǎn)停留在了16歲。

我還沒攢夠錢帶她去做植皮手術(shù)，還沒來得及和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逛街，就像風(fēng)一樣吹過，留給世人的，都是污濁不堪的形象。

“所有人都跟我說她‘不自重自愛’，她受了欺辱，連委屈都不敢說，可她在日記喊了一頁又一頁的‘救命’！”

我用盡全力打出一巴掌，余雅捂著紅腫的臉，涕泗橫流，只會一遍遍搖頭。

胡果就算向老師投訴也沒用，所有人當(dāng)面道歉的有多誠懇就多誠懇，回頭就會變本加厲，如同惡性循環(huán)，幾次下來，她放棄了求助。

批評無關(guān)痛癢，可傷痕卻越來越多。

胡果的默不吭聲滋潤了余雅的惡。

她只是與那個男生聊學(xué)習(xí)，可那一幕猶如長滿了針，刺得余雅滿心不悅。

余雅以男生的名義把胡果約到了操場，讓人拍了照片，那些照片徹底毀了胡果。

胡果從前生活在父母營造的象牙塔，從來沒想到世上可以有人惡毒得明目張膽，她從那一天起，正式踏進(jìn)了地獄。

我昂起頭，讓眼淚回涌，讓恨意傾瀉：“這個手段熟悉嗎？你自己都沒印象了吧？”

“你以為搶過去的‘男朋友們’都是當(dāng)初為你‘沖鋒陷陣’的好走狗呢，你當(dāng)初看不上他們，后來卻心甘情愿卑微如狗，滋味如何？！”

余雅急急喘氣，一陣陣干嘔，狼狽不堪。

我捏住她的下巴，在她耳邊呢喃：“楊鋒那么愛玩，你就沒懷疑過他身上有什么毛病嗎？那是我專程為你找的?！?/p>

余雅雙眼瞪得要脫出眼眶，終于發(fā)出崩潰般的尖叫，她的心理防線被此擊垮，突然把我推開，又哭又叫，猶如瘋子：

“關(guān)我什么事？關(guān)我什么事？！是她沒用！她沒用！”

“一點(diǎn)小事就要死！她要死為什么不死遠(yuǎn)點(diǎn)！為什么要死在我面前？！”

胡果穿著那身洛麗塔水手服從高高的樓層跳下來時，余雅就站在旁邊。

可誰都定不了余雅的罪，一句“少不懂事”就打發(fā)了所有人。

后來她休學(xué)了半年，再回去的時候好像已經(jīng)改了性子，成為老師口中夸贊的努力學(xué)習(xí)，成績優(yōu)異的好學(xué)生。

可誰還記得那個安安靜靜微笑的女孩呢？

誰都好像忘了。

所以我不能忘。

我又回了一趟市一中，填了和余雅一樣的學(xué)校。

4年布局，就是為了讓她一敗涂地。

10

我靜靜看著她死不悔改的喊叫，我不應(yīng)該對這人有丁點(diǎn)期待。

她心黑如墨，根本就不覺得自己做錯，就算攤開了真相，戳破了她的卑劣，卻還是等不到那句本該在6年前就說出口的道歉。

我笑了笑，打斷她的瘋狂。

“我騙你的，楊鋒沒病?！?/p>

“肖勤也不是我的未婚夫，只是專程演給你看的?！?/p>

余雅的痛哭戛然而止，臉上剛露出劫后余生神情又僵住，顯得格外猙獰。

我扯住她的手臂，捏緊她的臉，把她往旁邊的花盆邊懟。

余雅眼尖看到花盆里紅光一閃，突然想明白了什么，掙扎著要把臉捂上。

可惜我用的力氣很大，幾乎把她的臉捏青，她掙脫不了禁錮。

“我在咖啡廳里上上下下放了5個微型攝像頭，這場對話被全方位直播到了網(wǎng)上?！?/p>

我笑得開懷，“從你身上賺的所有錢，我都投到了網(wǎng)上，就為了今天的熱搜。來，讓大家仔仔細(xì)細(xì)，清清楚楚地記住你這張臉?！?/p>

余雅的眼淚流出來，用力搖頭。

“從今往后，你的生活將永遠(yuǎn)伴隨唾罵厭惡，你的婚姻會和楊鋒那種爛賭鬼糾纏不休，你活著的每一刻，都只會是折磨！”

我松開她，她無力癱軟在地，隨即爬著摸起她的包，撐著桌子急忙往外走。

剛推開咖啡廳的門，楊鋒就從旁邊竄出來，把她抱住拖走。

我聽著尖銳的叫喊漸漸遠(yuǎn)去，突然重重地舒出一口氣。

我很累，心理戰(zhàn)比實(shí)戰(zhàn)更耗費(fèi)心神。

從用肖勤挑起余雅的不甘，到那通讓她放松警惕的電話，再到水手服和圖片的精神刺激，最后到攻破心防的那句“楊鋒的病”，所有談話的節(jié)奏都被我掌控。

余雅最后繃緊得已經(jīng)忘了警惕，最后在鏡頭下完全承認(rèn)了她的“犯罪”。

但我又很輕松，忍不住地笑，這是我6年來笑得最開懷的一次，好像心頭的膿包被挑破，治愈了積年的陳傷。

我笑著笑著，眼角掉下一滴淚，落入冷卻的黑咖啡，我端起來，一飲而盡。

又苦又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