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年語破天驚的一句話，讓我石化在原地。

我這才知道，他也是來跳樓的。

我一時忘了自己的初衷。

看到他一只腳邁出去的那一刻，心頓時跳出嗓子眼。

幾乎是本能地?fù)溥^去，死死抓住他的胳膊，用盡全身力氣把他往里拽。

“你瘋了嗎？小小年紀(jì)有什么想不開的？”

“你連死都不怕了，還怕活著嗎？”

我聲音發(fā)顫怒吼道。

他顯然沒料到這一出，愣愣地被我拽了回來，踉蹌了幾步才站穩(wěn)。

他抬起頭，皮膚白皙，眼眶微紅，像只受驚的小鹿，卻又帶著一種破碎感。

他眨了眨濕漉漉的眼睛，輕聲反問，

“可是，你不是也不怕死嗎？”

我被他問得一怔，所有勸解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。

是啊，我這樣一個連自己都打算放棄的人，有什么資格去教訓(xùn)他呢？

我無言以對，只是緊緊抓著他的手腕，生怕一松手他又會消失在天臺邊緣。

直到把他徹底拉到樓梯口，確認(rèn)安全了，我才虛脫般靠在墻上。

鬧了這一出，我也沒了輕生的念頭。

“你家在哪里，我送你回去。”

他垂著眼瞼，聲音低低的，

“我叫沈時琛，我沒有家，也沒有…家人。”

“活著這么孤單，我還不如死了?！?/p>

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。

他居然也是孤兒嗎？

看著他落寞的神情，

鬼使神差地，一句話脫口而出，

“誰說的，我來做你的家人?！?/p>

話一出口，連我自己都愣住了。

我本來是打算送他離開后，再獨(dú)自回來做未完成的事。

然而，計(jì)劃總是趕不上變化。

把沈時琛帶回家的最初幾天，我們客氣疏離。

轉(zhuǎn)機(jī)發(fā)生在一個雨夜。

我胃痛的老mao病犯了，蜷在沙發(fā)上冷汗涔涔。

沈時琛聽到動靜，從房間里沖出來，臉上是毫不掩飾的驚慌。

他給我倒熱水，翻找藥箱，用溫?zé)岬氖州p輕揉著我的肚子。

那雙漂亮的眼睛里是滿滿的擔(dān)憂。

“你好點(diǎn)了嗎？”

一股久違的暖流猝不及防地撞入我冰封的心口。

我忽然想起，我同樣胃痛地直不起腰，那時兒子正打著游戲，頭都沒回，

只不耐煩地嚷嚷，

“媽你小點(diǎn)聲，吵到我打團(tuán)了！”

從那天起，某種東西開始悄然改變。

我們的生活漸漸有了煙火氣。

我會研究他多吃了一口的菜，下次就多做點(diǎn)。

他會在看到我疲憊地揉肩膀時，默默站到我身后，幫我捏一捏。

沈時琛悄悄給我買了一條柔軟的羊絨圍巾。

他有些不好意思，

“天冷了，看你老是咳嗽，總想著給你買點(diǎn)什么?！?/p>

我摸著那條圍巾，眼眶發(fā)熱。

我養(yǎng)了十多年的兒子，過去總是理直氣壯地向我索要最新款手機(jī)和球鞋。

卻從來沒想過送我什么

沒想到，我收到的第一份禮物，是來自才認(rèn)識沒多久的少年。

我開始留意他的喜好。

知道他喜歡某個牌子的畫筆，我偷偷買回來，裝作不經(jīng)意地放在他書桌上。

看他眼睛瞬間亮起來的樣子，我心里也欣喜不已。

不知從何時起，我看著沈時琛。

不再是透過他在看誰的影子，也不是出于單純的憐憫。

我是真心實(shí)意地，為這個孩子本身感到驕傲和溫暖。

我這個曾經(jīng)被親生兒子棄如敝履的人。

在心里，悄悄地把這個無家可歸的少年，當(dāng)成了自己的孩子來疼愛。

而走向天臺的那天，已經(jīng)遙遠(yuǎn)得像上輩子的事了。

我提著新鮮排骨回到家，

“我回來了，今天給你做你愛吃的糖醋排骨?！?/p>

坐在沙發(fā)上的身影回過頭。

我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。

怎么會是他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