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好了小姐！老爺和夫人……在詔獄里自盡了！”

林間澈腦子里嗡的一聲：“瑜哥哥呢？快去找他！”

三年前，父親被舉報參與了科舉舞弊案，全家淪為階下囚。

林家人被押送官府的那天，是楚瑜用婚約保下她，并向她起誓：

“有我在，我絕不會讓他人傷你分毫?！?/p>

“阿澈你放心，我定會還林家一個清白！”

“等真相大白那天，我們就成婚?！?/p>

如今她能仰仗的只有楚瑜了。

被她派去查探的小廝很快便回稟消息，說是有人在城東看到了楚瑜的馬車。

“快備馬！”

獄中陰冷刺骨蛇鼠泛濫，她只盼著能找到楚瑜快快去獄中接回阿爹阿娘。

可就在她滿懷希冀找到城東來時，竟看到楚瑜懷中擁著一位窈窕女子。

他掌心撫摸著女人微微隆起的腹部，眼神溫柔的仿佛能掐出水來：

“夫人手怎么這么涼，要不我們回屋？”

待二人轉(zhuǎn)過身來時她才發(fā)現(xiàn)，那女子竟是早已“人間蒸發(fā)”的夏禾。

林間澈一時呆愣在原地，渾身血液仿佛都在倒灌。

父親當(dāng)年入獄，正是受府中幫扶的孤女夏禾向官府指證他收受賄賂。

她相信父親為人，從未放棄尋找真相。

可唯一能洗清父親冤屈的夏禾一消失就是三年。

而曾經(jīng)口口聲聲說要找到夏禾查明真相的楚瑜，竟偷偷護著夏禾將她藏在城東安養(yǎng)。

林間澈拳頭死死捏緊到指節(jié)發(fā)白。

如今夏禾好端端站在這，她父母卻……

似乎有所察覺，楚瑜終于抬起頭來，看到她滿臉淚痕站在院外。

像是被她目光燙到般，他松開了攙扶的手，血色瞬間從他臉上褪得干干凈凈。

下意識將身后的夏禾擋得嚴(yán)嚴(yán)實實。

“……阿澈，你怎么在這？”

她沒吭聲，目光愈發(fā)薄涼地看著他和身后的夏禾。

見她不應(yīng)自己，楚瑜慌了心神。

“當(dāng)初我命人四處搜查夏禾的下落，沒想到途中了情毒?！?/p>

“是夏禾自毀清白救了我。等我再見到她時，她已然有了身孕?！?/p>

“她對我有恩，又已經(jīng)懷了我的骨肉，這叫我如何痛下殺手？”

她偏過頭去，不愿再看他慌忙辯解的模樣。

或許他是有苦衷，可她卻如何也說不出體諒他的違心話。

“阿澈，你從小就識大體，一定能理解我的難處的，對不對？”

她不愿原諒他。

可當(dāng)下最要緊的是還在牢獄之中的爹娘。

林間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，喉間干澀得發(fā)緊。

“楚瑜，我阿爹阿娘自盡了?！?/p>

“若是你還對我有一絲情誼，就快想想辦法帶我去詔獄吧?！?/p>

“怎會如此……”他怔愣片刻，不敢相信這噩耗。

一想到林間澈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了，心中不禁生起憐惜。

“別怕阿澈……還有我在?！?/p>

“你是我未過門的妻，我會愛你護你的?！?/p>

“等安葬好你阿爹阿娘，我們一個月后就成親好不好？”

見她默許，他更像是抓住了讓她原諒自己的契機，抬手就要往詔獄趕。

誰知半條腿剛踏上馬車，身后的夏禾卻突然捂著肚子喊疼。

一聲痛呼，他便忙不迭扶住夏禾。

林間澈這邊也同樣焦急萬分。

但詔獄在城北，最近的醫(yī)館在城西。

恰巧他的馬車今日壞了，眼下只有林間澈的馬車能用。

夏禾身后的丫鬟見他猶豫，當(dāng)即就跪在楚瑜面前磕起頭來。

“少爺求您快帶小姐去看看大夫吧！這八成是動了胎氣啊，搞不好會要人命的！”

“況且林府二老愛女如命，怎么可能會拋下愛女輕易去自盡！”

林間澈心頭一跳，怕楚瑜真的內(nèi)心動搖聽信了。

“楚瑜！我沒有騙你！求你了，求你帶我去見我父母最后一面！”

楚瑜看了看夏禾，又看了看早已眼眶腥紅的林間澈，咬緊牙關(guān)。

只聽那丫鬟一陣驚呼：“不好了！小姐疼暈過去了！”

他臉色沉下去，心終于一狠。

“阿禾動了胎氣耽誤不得，我身為孩子父親豈能丟下她不管？”

“你阿爹阿娘那邊晚些我也會派人好生辦喪事的，絕不會虧待你?！?/p>

他沒再聽林間澈后面的哀求，抱起夏禾義無反顧的往醫(yī)館趕。

林間澈看著楚瑜的背影，本就被他傷到撕裂的心臟徹底破碎。

但她已顧不上那么多，待趕到詔獄外，便摘了渾身僅有的珠釵通通塞給獄卒，懇求他們放行。

獄卒卻告訴她——

她阿爹阿娘的尸首因為遲遲無人認(rèn)領(lǐng)，早已被丟在城郊的亂葬崗了。

她哭喊著，一路跌跌撞撞，沒猶豫的爬上了血肉橫尸的亂葬崗。

不知從哪出來的一群野狗開始撕咬著亂葬崗里的尸首。

“不......不要！”

“都滾開！不許碰我的阿爹阿娘??！”

可那群畜生根本不怕驅(qū)趕，她嗓子都要哭啞了，只能眼睜睜看著野狗不停地撕扯著自己的阿爹阿娘，將本就沒幾塊好肉的尸首啃食到不見人形。

記憶里阿爹阿娘又是那般的和善慈祥，任誰來都認(rèn)不出那兩具斷胳膊斷腿的尸體會是他們。

“爹！娘！”她用身軀死死護住爹娘的尸首，發(fā)髻早已散亂，額頭上的血流進眼眶也不曾擦拭，整個人如同那孤魂野鬼。

直到野狗將尸首啃咬得面目全非時，林間澈再也承受不住，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臂。

像是要把所有的怨恨和怒火發(fā)泄在自己身上，喉間泛起鐵銹味。

阿爹阿娘，是澈兒沒用......

不僅沒有替你們沉冤昭雪，最后連二老的全尸都保不住......

追查了這么多年，連夏禾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都不知道。

血混著淚的滋味讓林間澈近乎自虐般的干嘔起來，痛徹心扉。

“你是我未過門的妻，我會愛你護你的。”

“等安葬好你阿爹阿娘，我們一個月后就成親好不好？”

血色朦朧間，她仿佛又聽到楚瑜在喚自己“阿澈”。

“楚瑜啊楚瑜......原來你還記得我們的婚約?！?/p>

她嘗到了自己滑落至嘴角的眼淚，是苦的。

她心心念念的心上人終于定下婚期，可她卻怎么也開心不起來。

一個月后嗎？

恐怕她，不會再等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