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瘸子家不遠。

破爛的院子里擠滿了看熱鬧的人，嘻嘻哈哈，煙霧繚繞。

堂屋里，一個身穿劣質(zhì)嫁衣的瘦弱身影，正被人按著腦袋，重重往地上磕。

他的左臂不自然地扭曲著，軟軟地垂在身側(cè)。

蓋頭晃動的縫隙里，我看到男生一片青紫的側(cè)臉。

是蘇亦安。

說起來，我們第一次見面，是在七歲那年。

那時我被養(yǎng)父打折了一條腿，偷偷躲在路過的車后備箱里。

準備到城里偷一桶汽油回來，燒死全家。

被司機從后備箱扔出來時，我和恰好路過的蘇亦安大眼瞪小眼。

他看起來笨笨的，被我搶了手里的面包也沒喊沒叫。

乖乖地蹲在一邊，看著我狼吞虎咽。

填飽了肚子，我告訴他，看在這頓飯的恩情上，以后有人欺負他，可以找我去給他報仇。

他眨了眨眼：“那我該去哪里找你？”

我報給他我的名字和地址，想了想，又補充道：

“你最好快點找我，萬一我餓死了，你這頓飯就白費了?！?/p>

怕他找不到人，我決定延遲一年燒死全家的計劃。

可是半年后，一個帶著眼鏡文質(zhì)彬彬的男人找上門，說有人要資助我上學和生活的費用。

靠著這筆錢，我稀里糊涂活到了現(xiàn)在。

記憶中的身影如今滿身傷痕，像個破布娃娃一樣被按在這里。

我心底沉寂已久的暴戾，轟的一聲，炸了。

我環(huán)顧四周，看到院墻邊靠著一把劈柴的斧頭。

走過去，掂了掂。

然后，一斧頭劈在了那張擺著花生瓜子的八仙桌上。

“咔嚓！”

桌子應聲裂成兩半，瓜果糖餅滾了一地。

滿院子的喧鬧，戛然而止。

所有人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雞，驚恐地看著我。

我拎著斧頭，一把扯下蘇亦安頭上的紅蓋頭。

蓋頭下，是一張腫得不成樣子的臉，眼眶烏青，嘴角破裂。

他嚇得猛一哆嗦，茫然地抬起眼。

那雙曾經(jīng)清亮的眼睛，此刻只有恐懼和渾濁。

他看了我好一會兒，瞳孔里才慢慢聚焦，滲出一點點微弱的光。

蘇亦安眨了眨眼，似乎不敢相信：“江澈，你來啦?！?/p>

“嗯?！蔽覒艘宦?。

“江澈，又是你，今天是老子的大喜之日，你敢砸老子的場子，”

王瘸子認出了我，雙目通紅就要沖過來，被他旁邊的人拉住。

我這才想起來，這人就是被我?guī)啄昵耙荒_踢廢命根子的那個老光棍。

拉著他的人忌憚地看著我：

“別沖動，這個瘋子是真敢砍人?！?/p>

“我說江澈，你不是回城里過好日子去了嗎，人家蘇亦安又沒得罪你，好好的結(jié)婚日子，你來摻和什么?！?/p>

我沒理他們，面無表情看著蘇亦安：“你自己說，是不是有人逼你的？”

蘇亦安渾身一顫，下意識地點頭。

隨即想到什么，他又慌亂地搖了搖頭：

“你，你別管我了。你快回去吧，要是爸媽知道你來找我，肯定要生你的氣的?！?/p>

我的親生父母并不喜歡蘇亦安。

或許是基因問題，他比一般孩子要笨一些，脾氣溫吞。

這些年不知多少人在背后嘲笑他們。

所以他們一直不準我和蘇亦安接觸太多。

“他們生氣不生氣，管我什么事?！?/p>

我冷著臉掏出手機，撥通一個號碼。

對面?zhèn)鱽砉Ь吹穆曇簦骸吧贍?？?/p>

我看著眼前這一張張臉，慢慢開口：

“給我?guī)绍嚾诉^來?！?/p>

“地址發(fā)你了。”

“要能打的。”

我脫下自己的大衣，裹在蘇亦安身上，蓋住了那身刺眼的喜服。

然后拉過一把椅子，坐在堂屋中央。

“來，說說吧?！?/p>

我掃過面前一張張驚慌的臉。

“誰打的？”

“誰逼他嫁的？”

“說不清楚......”

我拿起那把斧頭扔在面前地面上。

“我不介意，再進去蹲幾年?！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