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是我的生日，可我們一家三口卻去寺廟給妹妹上香祈福。

余光里，我看到媽媽狂熱的目光和爸爸緊抿的嘴角。

在我很小的時候，爸爸也曾試圖護著我。

結(jié)果就是媽媽哭到暈厥，或者拿著刀以死相逼，鬧得左鄰右舍皆知。

最后總是以爸爸疲憊不堪的妥協(xié)告終。

他私下里會對我說：“暖暖，再忍忍，你媽媽……她心里苦，她只是病了……”

可是爸爸，病的不只是媽媽啊。

趁媽媽不注意，我揉了揉絞痛的胃部。

十八年來我沒有過一次生日，只因那是妹妹的忌日。

媽媽要求在忌日前全家都必須滴水不沾，粒米不進。

她說，這樣祈福才顯得心誠，妹妹在下面才能過得好。

爸爸可以在外面應酬時偷吃東西，媽媽也會悄悄去廚房喝幾口糖水。

只有我，被媽媽死死盯著。

餓了三天我實在撐不住了，凌晨偷偷從廚房垃圾桶翻出饅頭邊角，拼命往嘴里塞。

身后突然傳來一陣力量，狠狠把我摜倒在地。

“吃吃吃！你怎么不噎死！怎么不當時就餓死在我肚子里！”

媽媽狠狠踹我肚子，厲聲尖叫。

我蜷縮干嘔著，鼻間全是吐出來的酸水味。

從那以后，每次祈福前我都提前藏好零星的食物和水。

我像一只陰暗角落里的老鼠，偷偷摸摸的維持著生命最基本的供給。

就在我以為今天圓滿結(jié)束的時候，媽媽突然按著我的頭嗑在地上。

額頭瞬間滲出血跡。

“為什么有一根香短了一厘米？一定是你弄斷了給妹妹的香！你就這么見不得她好？連柱完整的香你都要克扣她的！”

“你是不是巴不得她在地下也不得安寧？！你這個黑心爛肺的東西！你連死了的妹妹都要嫉妒嗎？！”

她揮舞著那束香，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我臉上。

香灰簌簌落下，燙在我額頭的傷口上。

劇烈的疼痛席卷我全身，但遠不及媽媽話語帶來的萬分之一。

我看著媽媽試圖將點燃的香戳在我臉上，拼命躲閃。

“夠了！”

爸爸一把抓住媽媽的手臂，聲音帶著壓抑的怒氣和疲憊，

“你鬧夠了沒有！這就是根沒做好的香！跟孩子有什么關(guān)系！”

媽媽掙扎了幾下，看到爸爸真的動了氣，眼淚瞬間涌了出來：

“老公，連你也不理解我嗎？我只是想給我們苦命的女兒最好的，這香短了，就是不吉利啊！我心里難受啊……”

爸爸嘆了口氣，輕拍著她的背：

“我知道你難過，別哭了，我們換一束，換一束最長的，好不好？”

看，媽媽也是會愛人的，她愛爸爸，更愛她想象中的那個妹妹。

她的瘋狂和溫柔可以切換得如此自如，唯獨對我，只有永不枯竭的恨意。

就像那年，媽媽冤枉我偷了她留給妹妹的玉墜子，用雞毛撣子抽得我出氣多進氣少，我差點死在家里。

后來爸爸在家里找到了玉墜，媽媽也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“找到了就好”，沒有任何歉意。

自始至終，沒有人看我一眼，沒有人問我一句“疼不疼”。

那一刻，比雞毛撣子抽在身上更疼的，是心里某種東西徹底碎裂的聲音。

我明白了，在這個家里，涉及我的真相毫無重量。

周圍已經(jīng)有香客被吸引，

“造孽哦！當姐姐的就這么容不下死去的妹妹？連柱香都要作怪？心腸這么毒，也不怕遭報應！”

“就是，看把她媽媽氣成什么樣了！現(xiàn)在的小姑娘，心思深得很?！?/p>

“活著的人跟死了的爭什么？一點不懂事！”

那些話語像淬了毒的針，密密麻麻扎進我早已千瘡百孔的心臟。

看，這世界多可笑。

他們只看得見瘋子的眼淚，卻看不見沉默者身上早已腐爛的傷口。

就連陌生人都可以輕易地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，審判我這個他們眼中“嫉妒亡妹”、“氣哭母親”的罪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