戰(zhàn)萍的藝術追求

回家的路上，艾柏還算清醒。他把車窗玻璃按下來，盡量讓風多吹吹臉。

今晚的酒，喝得盡興，特別是丘心志，真喝了不少。丘心志之所以喝了不少，主要是艾柏中途退場了一會，這樣，移而慷的那些姑娘們把目標從艾柏身上轉移到了丘心志身上，這也是艾柏有意安排的。艾柏真不想喝太多的酒，平時，艾柏外出喝酒，是從不開車的，要不打的，要不喊人接送，今天是趕上了，沒辦法。

從華程到家里，要經(jīng)過中心公園，艾柏把車開得很慢。中心公園里燈光閃爍，人影如織。艾柏看了看車盤上的時間，還不到十點，他不想這么早回去，戰(zhàn)萍曾講過多次，要他開車不喝酒，他不想讓戰(zhàn)萍知道。

艾柏把車停在了中心公園對面的一家飯店門前。熄了火，并沒有下車，掏出煙來點上。抽了幾口，突然想起粟米和高美美來。

艾柏找出哪張紙條，因為光線太暗，艾柏打開了車燈，見紙條上寫著：“想知道張總說的那道特殊的菜嗎？想知道就請打下面這個電話?！毕旅嬗幸粋€手機號碼。

艾柏拿起電話，電話在他手里把玩，卻沒有打。艾柏在想高美美的那句話：想知道張總說的那道特殊的菜嗎？想知道就請打下面這個電話。艾柏想這句話只不過是借口，高美美真正的目的，是想把她的電話留給自己，艾柏猜那個電話號碼一定是高美美的手機號。想著想著，艾柏有點沖動，要撥那個電話，撥了幾個數(shù)字，他按了。

艾柏并沒有打高美美電話，而是給粟米發(fā)了一條信息：“到哪了？小心點。到家后發(fā)個信息來。”隨后刪除了信息。

把手機往座位一扔，幾乎在扔手機的同時，一條信息進來了。是粟米的，粟米回信息說：“在你后面?！?/p>

艾柏不相信，回信息過去：“傻，騙人都不會，我是最后一個走的?！?/p>

粟米回信息過來：“笨。我開車慢?！?/p>

艾柏又回過去：“騙耗子，我不是?！?/p>

粟米回信息：“耗子比你聰明?！?/p>

艾柏的心有點怦怦跳了，他不再回信息，而是下了車，發(fā)現(xiàn)后面果然停了一輛車。艾柏看不真切，只好走了過去。來到車前，發(fā)現(xiàn)是一輛海6，紅色的，粟米是開的紅色海6，當艾柏想要確定時，車窗慢慢打開，粟米坐在里面。

“真是你啊?！卑靥貏e興奮，要坐進去。

粟米說：“不怕悶啊?！?/p>

艾柏停下，不明白粟米的意思。

粟米說：“公園里的空氣多好哇，醒酒?！?/p>

艾柏開竅了，高興得忘乎所以：“請我們的粟大美女去公園走走，可以嗎？”

粟米說：“貧。”就將車窗玻璃關上了。一會，粟米下車，二人朝公園大門走去。

夜晚的中心公園，很美，這是岳西市的地標性建筑，也是精神文明創(chuàng)建的一個重要環(huán)節(jié)。以前，進岳西的公園要買門票，因為城市搞“五創(chuàng)”，搞文明創(chuàng)建，市政府作出決定，中心公園免費開放。一次，市長李安山在全市文明創(chuàng)建工作會上講，什么叫文明創(chuàng)建？文明創(chuàng)建就是要老百姓享受最優(yōu)美的生活，開放中心公園就是文明創(chuàng)建的一部分。艾柏記住了李市長的這句話。

來到公園門口，有人出出進進，盡管現(xiàn)在還是春季，夜晚比較寒冷，但來公園的人還不少。艾柏有點畏葸，粟米看出來了，先他一步進了大門，然后一個人朝樹林密集的北坡走去。

艾柏跟在后面，不緊不慢的，裝作若無其事。艾柏擔心有熟人看見，他是不想給粟米添麻煩，畢竟一女同志，畢竟她的家庭很幸福，畢竟自己和她老公是同事。要是有人看見他和粟米一起逛公園，自己怎么面對劉達成？

來到北坡，人顯然少了，粟米放慢腳步，艾柏跟了上去?！俺龊沽税?？”艾柏一走近，粟米說。艾柏回答：“還好，不熱。”粟米發(fā)出朗朗笑聲，一時收不住，竟笑彎了腰。一邊笑一邊說：“好笑，好笑。真好笑?！?/p>

艾柏不知她笑什么，問：“笑什么啊瘋子?！?/p>

粟米好不容易止住了笑，說：“我笑你們男人其實是最笨的，也是最蠢的，膽子比針眼小?！?/p>

艾柏這才反應過來。顯然不承認粟米說的，艾柏反駁：“我膽子小？我是怕影響到你，你想，我們倆半夜三更來這種地方，你不怕碰到熟人？”

粟米說：“給你糾正了，現(xiàn)在不是半夜三更，這種地方我們?yōu)槭裁床荒軄?？碰到熟人又怎么樣？沒偷沒搶的，說你膽小還不承認。是怕你家那位大演員知道了吧？瞅你這點出息?！?/p>

艾柏不作聲了，他承認粟米說到他心里去了，這丫頭，每次和她在一起，她都能一針見血地指出自己的虛偽，讓自己在她面前，好像被剝光了一樣。

“怎么不說話了？”粟米站住。

這時，他們已經(jīng)來到了樹林的縱深處，這里有一個亭臺，四周都是密集的樟樹，有樟葉的香味彌漫。粟米說：“在這里坐坐吧?！?/p>

艾柏像個聽話的學生，說坐坐。他掏口袋，粟米問他找什么，他回答說找紙巾。粟米早拿出了手紙，給艾柏幾張，然后自己鋪上坐下了。

艾柏還站著，粟米說怎么不坐，艾柏是在想離她近點還是遠點。粟米指指她身邊說：“坐啊，想當秦叔寶和尉遲恭啊，我可不是李世民，不要你站崗?！?/p>

粟米一說，艾柏反而不敢靠近她坐了，這丫頭又猜透了他的心思。艾柏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，和粟米在一起時，人多，他能放得開，兩個人在一起時，就拘謹了。難道這就是粟米平時笑他說的心里有鬼？

見艾柏猶豫，粟米站起來，把他拖到自己身邊坐了。說：“你呀，就這點出息。未必我是吃人的老虎？”

艾柏嘿嘿笑：“我怕自己犯錯誤呢。”

粟米說：“你敢嗎？你不怕劉達成撕了你？”突然發(fā)覺說了不該說的話，粟米解釋：“開玩笑，別提劉達成?！?/p>

這一下，艾柏果然沒有了心情，粟米為了緩和氣氛，說：“嘿，問你，剛才你在汽車里想什么？”

艾柏說：“我在給你發(fā)信息?！?/p>

粟米說：“我是說你在給我發(fā)信息前，你在想什么？”

艾柏心想這個粟米，真是個人精，她肯定又猜出了自己的心思。艾柏不想承認，說：“在想你?！?/p>

粟米說：“你在想高助理?！?/p>

艾柏說：“我想高助理做什么?！?/p>

粟米說：“想她給你的那張紙條啊?！?/p>

艾柏驚訝：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
粟米說：“不告訴你。”

一時心神不寧。艾柏轉移話題，提起劉達成來了，也許艾柏真的怕劉達成知道他和粟米的這次約會。艾柏說：“老劉在干什么?。俊?/p>

好笨的問題。粟米并不計較，說：“我怎么知道他在干什么？”

艾柏說：“老劉沒給你打電話？”

粟米說：“他玩他的，我玩我的。”

艾柏說：“老劉不錯?！?/p>

粟米說：“老談他干啥？”

艾柏忙說：“不談，不談。談談你?！?/p>

粟米說：“我有點不舒服，想回去了。”

艾柏緊張起來：“哪里不舒服？是不是酒喝多了點？那我們回去吧？”

粟米沒吭聲，站起來，就走。艾柏緊隨其后：“小心啊，別摔了?！毕敕鏊?，又不敢。

一路上，艾柏小心跟在粟米身邊，不停問怎么樣，好些了沒有，粟米只是回答說沒事，其他一個字也不多說。

送粟米上車，艾柏還在問：“真的沒事嗎？”一副緊張得不行的樣子。粟米見狀，心里偷偷在笑，嘴上卻說：“死不了。你回吧?！?/p>

艾柏還不想放手，又問了一句：“真的沒事？要不我送你吧祖宗?！?/p>

粟米突然全身發(fā)軟，一股暖流在心底涌動。但她不想讓艾柏看出來，邊關車窗邊說：“婆婆媽媽，我走了?！闭f完一溜煙開走了。

在樓下停了車子，艾柏按了遙控鎖，將車門鎖好。上樓前，他望了一眼四樓的窗戶，燈還亮著，說明戰(zhàn)萍還沒睡。戰(zhàn)萍現(xiàn)在迷上了韓劇，如果艾柏在凌晨一點之前沒回家，戰(zhàn)萍一般情況下要看到這個時間才睡。要是艾柏回家早，他們會在十二點前睡覺。艾柏打開一樓的防護門，正要進去，想起車里有張麗送的禮品，返回取了。

回到家里，戰(zhàn)萍果然在看韓劇《藍色生死戀》，艾柏進屋了，戰(zhàn)萍都沒有發(fā)現(xiàn)。艾柏喊了一聲戰(zhàn)萍，戰(zhàn)萍并沒有答應，而是莫名其妙說：“太感人了，女人，寧愿得這樣一場病也值得?！?/p>

艾柏知道戰(zhàn)萍投入進去了，就說：“我們的戰(zhàn)美人，你說什么呢。”

戰(zhàn)萍這才回過頭來說：“你回來了?！?/p>

艾柏發(fā)現(xiàn)戰(zhàn)萍滿眼是淚水，顯然她哭了一會了。就問：“這么感動？”一想戰(zhàn)萍是演員出身，又說：“哦，忘了你是演員，演員有這種功能?！?/p>

戰(zhàn)萍撒嬌，要用拳頭去擂艾柏，嘴里還說：“你沒看，你看了也會哭的。”

艾柏說：“我會哭？演戲的瘋子，看戲的傻子?！?/p>

戰(zhàn)萍的拳頭已經(jīng)落在了艾柏的胸脯上：“你才是瘋子，你才是傻子。”

艾柏一聽，哈哈大笑，這一笑，竟收不住。戰(zhàn)萍說：“你瘋了啊，別吵醒了周周?！?/p>

艾柏收住了笑：“當演員時，你是瘋子?？磻驎r，你又是傻子?！?/p>

戰(zhàn)萍說：“我是瘋子，更是傻子，只有我這樣的瘋子和傻子，才讓你去外面鬼混。要知道，好歹我也是個演員，哪點比不上人家？”

艾柏心里突然一顫，戰(zhàn)萍的話戳痛了他的某根神經(jīng)。去看戰(zhàn)萍，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的老婆還真是蠻漂亮的，只是在一起久了，感覺不到她的漂亮了。艾柏有點愧疚，好在戰(zhàn)萍繼續(xù)在看她的生死戀。艾柏要去抱她，戰(zhàn)萍不讓：“一身酒氣，洗澡去，我看完這一集就不看了?！?/p>

艾柏去洗澡，起身看到丟在沙發(fā)上的禮品袋，好奇地打開了。有一條煙，藍盒的山水王，市面價格六百八一條。還有一張移而慷的按摩消費卡，估計不是兩千就是一千。以前，張麗送給艾柏的消費卡有兩千的，最少的是一千。

艾柏對戰(zhàn)萍說：“這是移而慷送的，煙你拿去回收了，我有煙，抽不完，卡給你父母去用吧。哎對了，上次給你的那張卡，你都沒怎么去消費吧？別總是坐在電視機前多愁善感，抽時間去做做，真的做得很好的。”

戰(zhàn)萍應付：“好了好了，一會再說，我看電視呢。”

艾柏去洗澡，家里全套洗澡設備是歐派的，特別是那浴缸，又寬又大，要是冬天，艾柏總是喊戰(zhàn)萍和他一塊洗，艾柏說是為了節(jié)約用水。今天，艾柏不想洗浴缸，他嫌復雜了，只用淋頭沖了澡，又漱了口，刮了胡子，抹了粉，回到戰(zhàn)萍身邊。

“恩熙沒有了工作，在家?guī)椭鷭寢屪黾覄眨I了很多東西給媽媽。她覺得要是她死了的話，她媽媽將沒有人照顧，她去求芯愛以后可以常去看她媽媽，但芯愛卻惡言相向。泰錫決定帶恩熙去漢城治病，恩熙跟親人說只是去漢城工作。離開那天，泰錫勸恩熙去見一下俊熙，因為俊熙兩個月后就要到美國去了。”

這是藍色生死戀中的一集，戰(zhàn)萍正好看到這一集，一邊看一邊流淚，艾柏之前從沒看過，感到?jīng)]頭沒腦一頭霧水。好不容易這一集完了，戰(zhàn)萍還坐在那里發(fā)愣。

艾柏去摸她的頭：“真傻了？”

戰(zhàn)萍輕輕拂開艾柏的手：“誰傻啊，我是在想，俊熙為什么要去美國？”

艾柏說：“這不就是傻嗎？人家去美國，關你什么事？再說了，這不是電視嗎，假的?！?/p>

戰(zhàn)萍說：“你的《濕地》，我不一樣的感動得流淚了嗎？”

艾柏說：“我那是有原型的，多少有些真實的東西?！?/p>

戰(zhàn)萍說：“這不也源于生活嘛，凡是源于生活的東西，它就有真實的東西存在，就有生命力。”

艾柏突然發(fā)現(xiàn)，這么多年來，戰(zhàn)萍其實一直沒有忘記她的劇團，沒有忘記她對藝術的追求，要不是劇團倒閉了，戰(zhàn)萍是不會離開的。想起這些，艾柏才發(fā)現(xiàn)原來戰(zhàn)萍是在用這種方式，來彌補她曾經(jīng)失去的最美好的記憶。

艾柏說：“你是不是一直就沒有放棄過？”

戰(zhàn)萍嘆息一聲：“有用嗎？睡覺?！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