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西大營的后勤雜役處，是軍中最苦最累的地方。

時值寒冬，蕭硯塵被剝?nèi)m裝，只穿著一身單薄粗糙的麻布役服，被扔進了一個四面漏風的破舊營帳里。

帳內(nèi)沒有炭火，只有一床硬得硌人，散發(fā)著霉味的薄被。

每日天不亮，他就被呵斥起來，清洗堆積如山的軍服鎧甲，劈砍冰冷堅硬的木柴，搬運沉重的糧草物資……

楚昭特意吩咐過，要讓他深刻體會將士不易。

他的飯食永遠是最后一份，而且是餿的、冷的、甚至是被人故意踩踏過的。

周圍的役卒得了楚昭授意，刻意強調(diào)他“罪臣之子”的身份，對他非打即罵。

在大營的第十五日，祝扶音前來巡視，看見蕭硯塵蒼白的臉色和滿身的青紫，她微微蹙眉。

“硯塵，你去向阿昭認個錯，保證不再提蕭氏罪臣，本宮會讓你離開京西大營。”

蕭硯塵低頭，只專心的劈著柴火，聲音沒有一絲波瀾，“我何錯之有？蕭氏何錯之有？”

祝扶音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，緩緩開口，“蕭氏罪孽滔天，你已不堪駙馬重任?！?/p>

“本宮不妨與你直說，阿昭遲早會入公主府，本宮屬意他為駙馬?！?/p>

蕭硯塵猛地抬頭，心臟像是被狠狠捅了一刀。

“那我呢？殿下曾向我父親許諾的一生一世一雙人算什么？”

“夠了！”祝扶音擰眉，“你若再提蕭家罪臣，休怪本宮不講情面！”

“蕭家究竟是否有罪，殿下心里最清楚不過了！”蕭硯塵聲音嘶啞的不成樣子，所有的委屈、痛苦和絕望在這一刻徹底爆發(fā)。

“蕭公子應當適可而止了！”楚昭高聲打斷蕭硯塵的話。

他穿著驃騎大將軍的鎧甲緩步而來，短短幾日，他就在祝扶音的提拔下，連跳數(shù)級，一躍成為朝中新貴。

“蕭公子，你父兄一個錯誤的決定，就可能讓千萬將士像你現(xiàn)在這樣，饑寒交迫，甚至曝尸荒野?！?/p>

“你此刻所受的每一分苦，或許就是當時因你父兄而戰(zhàn)死的將士們所經(jīng)歷的。”

“殿下心懷天下，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大周江山穩(wěn)固。犧牲小我，成全大業(yè)，這才是真正的忠君愛國，這才是大局觀。你那些兒女情長、私人怨憤，在國事面前，不值一提?！?/p>

“蕭公子如此大逆不道，按軍令，當受軍棍三十！”

話音落下，便有士兵鉗住蕭硯塵。

“祝扶音，”蕭硯塵死死盯著祝扶音，聲音抖得不成樣子，“你就真的……縱容他如此欺辱我？”

然而，祝扶音只是平靜地看著他，甚至微微蹙了下眉，冷漠地開口：

“是，現(xiàn)如今本宮心悅阿昭，凡事以他為重?！?/p>

“硯塵，識時務者為俊杰，如今，你也該學乖點了。”

蕭硯塵的表情瞬間僵住。

他愣愣地看著她冷漠的側臉，忽然笑了起來，笑聲悲涼，士兵趁機上前將他拖到刑凳上。

第一棍落下，蕭硯塵悶哼一聲，額前的碎發(fā)被汗水浸濕，黏在蒼白消瘦的臉頰上。

第二棍落下，蕭硯塵咽下喉間的嗚咽，將所有的屈辱、痛苦、仇恨，都死死壓在心底。

可悲，楚昭和祝扶音所言的“大局”，就是用忠臣良將的鮮血鋪路，用無辜者的苦難墊腳？

可笑，他父兄和六萬將士的命，他此刻所受的折磨，就是為了成全她們的“大業(yè)”和“愛情”？

這世上，從沒有這樣的道理！

蕭硯塵死撐著一口氣，就這樣生生忍下三十軍棍。

棍刑結束，他周身已經(jīng)鮮血淋漓。

祝扶音看著蕭硯塵的慘狀，終究動了惻隱之心。

“駙馬既已知錯，便回公主府吧?！?/p>

蕭硯塵被抬回了公主府。

路過馬廄時，楚昭眼神一亮。

“這匹汗血寶馬，是何人的坐騎？”